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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石问路(1 / 3)

此言倒也不虚,上回禁中一行,之于军器戎具制造,皇帝确是颇觉自信,当是这数年用心经营之事,也是唯一能自经营之事。而皇帝大约如何也想不到,他这数年经营之功业就只在‘禁中’,而‘禁中’以外的世界,全然不同于他之所想所见。

想至此处,沈淙心绪再难平定。

缘因三衙诸军多达三十八万余众,其戎器衣甲之出,并无全自内廷作坊,而是自都作院。而与此之前,并无任何人论及此事。那这其中,就非是一个都作院的问题,除去直接监领的三司盐铁司下的胄案,其余经办接收者,有如户部、兵部、工部、卫尉寺、太府寺、少府监,甚或枢密院,都有可能牵涉其中,其范围不能说不广。

而这其中牵扯的各方势力,更是牵丝扳藤、错综复杂。纵然有人有心加以整顿,大约也是力不从心。

沈淙想着想着,心绪便有些不宁,余光轻轻一瞥,见阿妩淡淡颦眉,似也在忖思着什么,像是心有灵犀般,也向他轻轻瞥来,就此对望了一眼,懵懂而又疑惑向他地眨眨眼,见他目道无事,便就轻轻一笑,又暗暗敛目,看向下方不知名的地方。

从他的角度,便只能看见为若隐若现的清凉月光映照出的脸部侧影。

这清浅到并无任何人察觉的细微交互动作,却让他心中慢慢安宁澄静下来,望向那一线侧影的目光竟也带着几许虚幻的温柔,心中即时闪过一个念头,只愿谢枢使未被牵扯其中——

这念头将及一闪,沈淙不免倏然一怔,后即黯然一笑。

他终究是无法与二师兄一般,行事只合法度,旁无顾忌。

又或者,他已失了赤忱之心,笃信之能。

还记得初时,师长教诫他要‘心如冰壶,身若玉尺,清风高节,纤尘无染。’。正如大师兄曾言,他们总想着以一己之力,一塾之力,甚或一县之力,一州之力,来保住他那颗赤子之心,不为浊尘所迷,不为风雨所侵,不为腥血所染,不为邪佞所惑。以期将这样一个里外都明澈清湛的赤子,投到朝堂上去,或许才能斩开雾瘴,扫除奸秽,厘清百务,廓定宇内。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教诫的话语就变成了那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戒疏于虑也;’。那时的他,大约还是不以为然,又或是不愿辜负他们对他最初的期望,慨然回驳以‘宁受人之欺,毋逆人之诈,此警伤于察者。’。

后来的后来,大约是经了太多事,且不论旁人,就是他极为亲近之人,他都会生出猜嫌疑防之心,一如先岁的‘黄三劫案’。他是先疑身为靖安主帅的阿翁,再疑监司转运使的大师兄,直到大师兄业因此事陷身囹圄,他几近鲁莽地硬闯进清吏司探望,狱中短暂一晤,之于他先前于他‘勾结响马袭劫军粮’的无端猜疑自咎告罪时,适时为刑伤磋磨至几乎无法动弹分毫的大师兄,却是不怒反笑,欣慰的笑,只是笑,半晌才感叹道,“我们的小师弟长大了,总算长出一点心眼来了。”。

那样怜爱的目光又再望了他许久,敦切语气教诲他道,“花枝叶底犹藏刺,人心难保不怀毒。 ”“还是要有点心眼才好,不是谁人都能全抛一片心的。大师兄,大师兄以后可能保护不了你了,你自己,要保重啊——”。

沈淙定神转目,正对上那青年直如淬了层月霜的双眸,不自觉动了动受了箭伤的左臂,更深的疼痛反倒令他更加冷静沉定地思考一些事。

或许,可以呢?

他们最初的期望。

总得试一试,才知道不是么?

不若,先生的奔劳,师兄的顾惜,又为着什么?

沈淙尽力拼合起那颗久违的赤忱之心,捡拾起久别的笃信之能,语气诚恳道,“依你之见,自当如何?”。

他本以为青年就算不似造弓之法那样大谈特谈,至少也会简明扼要提及几句,哪知青年只是略无所谓地一摊手道,“我就一猎户出身,怎可能知道如何做?”。

他在想,那言外之意,当是他只提出问题,至于如何解决,那便不是他的事了。

至少,现在还不是。

沈淙也即点头认同。

一时无话,青年似是百无聊赖把玩着手中那把小弩,沈淙借着篝灯的光亮又再细细看了一忽,见其构造不与其他弩机相同,却又一时说不出是何处不同,只觉分外精巧,心下好奇道,“你自己也造弩?”。

“那是当然”青年闻言立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欲猎得好物,必得一把好猎具不成。”。

“好的猎具又得匹配猎者的血气性情,而最了解自己血气性情的,不就是自己了么?因之,我所使用的猎具,师父都让我自己造作。”

沈淙憬然颔首,又道,“不知这小弩射力如何?”。

青年低头摆弄着手中小弩随口道,“看到头顶那只鹁鸽了么?”众人俱皆抬头望去,只见苍茫一片夜色,独不见青年口中所说的‘鹁鸽’,方收回目光,还未来得及再问,便听悬刀扣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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