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四年,春,北江沦陷,颖军全军覆灭,祁军入主北江。
北江城历经了轰炸血洗,如今已是一座死城。如今城中局势稳定,祁军开始恢复城中经济
陆水红和陈山海在这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北江。
坐上离开的船时,看着日落中的码头越来越远,陆水红眼泪无声落下。
她终是离开了那里。
短短十几日,从南平到北江,从全城搜捕到战火纷飞,好几次站在生死的边缘。而今的陆水红仿佛历经了大半生的岁月,眼里早没了色彩,已不复当初苏宛镇豆蔻少女的心境了。
从北江到永乐有几日的水路,泊船靠岸时,陆水红有一丝恍惚,竟不知已经到了。
上岸时,陆水红回头望着身后茫茫江面,愣怔了片刻。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些都不是梦,是真的,她回来了。
从码头出来,陈山海一路送着陆水红回到苏宛镇的家
站在陆家大宅前,陈山海笑了笑:“十几天前,我就在这儿抬着你的花轿送你出嫁,现在我送着你回家,怎么好像时间过了好久一样。”
陆水红点了点头,只觉恍然隔世。
“回去吧,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陈山海说。
听到这些,陆水红心底竟平白无故生出一丝不舍来,不禁红了眼。
她静静地说道:“保重。”
“你也一样。”陈山海咧着嘴在笑。
陆水红闭了闭眼,问:“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话声在风声消弥。
“看缘分吧。”陈山海顿了片刻才淡淡地回应陆水红,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缘分,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陆水红忽地觉得心口像被刀剜一样地痛。
不管是南平还是北江,他们无分彼此,相互扶持走在一起,而今回到安全的永乐城苏宛镇,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是水清镇徐家的长工,她是苏宛镇陆家的小姐,二人身份摆在那儿,泾渭分明。
在永乐城,没有刺杀,没有搜捕,更没有屠杀,森严的礼教在这里没有被生存和鲜血所撼动,它就像一座山镇压着这里的所有人,尤其是女人。
所以,她与他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
回到陆家,看到陆宗培,陆水红霎时间泪如雨下,她向父亲下跪,喊道:“爹,女儿回来了!”
陆宗培满目震惊地望着陆水红,仿佛不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
他颤抖地说:“爹以为你早已惨遭土匪毒手,不曾想你还活着!”
陆水红呜咽道:“我也以为我会死,还好那天有个轿夫救了我,几经辗转才回到家。”
陆宗培将陆水红扶了起来,老泪纵横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父女都因为生死离别垂着泪,哭过之后,陆水红被丫鬟带着回闺阁沐浴更衣。
泡着浴桶里温热的水,看着水气氤氲的房间,陆水红只觉这一切一点都不真切,像一场梦一样。
洗完澡,她坐在梳妆镜前,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已经好久没照过镜子了,而今看着镜子,她竟有些陌生。
镜中那个自己一如从前,却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窗外院中的海棠落了许多,不复出嫁那日的如烟似雾模样。
丫鬟说,近几天连连下雨,海棠早落了大半,又过了花期,已是暮春时分,海棠落尽是早晚的事。
陆水红在窗台看了好一会儿的海棠花,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南平客栈窗前临河而生的海棠,想起北江城西的老海棠。
这一路走来,她的身边处处有海棠,处处有雨。
海棠经雨,倾国倾城。
………
从阁楼下来,陆水红往前厅去。彼时天刚擦黑,厨房正备着晚饭。
路过厨房的时候,陆水红看到了父亲陆宗培的身影。
陆宗培很少会到厨房,他的出现让陆水红感觉诧异。
也许是在外的那些日子,每日都紧张敏感,现在回了家还是不经意地有这样的感觉。
她瞧着父亲的身影,心中有疑惑便走了过去。
靠近厨房时,陆水红清楚地看到父亲往自己的膳食里下了药,随后命令奶妈把饭菜送进阁楼。
奶妈哭着说:“老爷不要那么狠心,虎毒不食子呀,也许小姐根本就没有失身子,真的如她所说从土匪手下逃脱。”
“够了!”陆宗培斥责道,“你不要再说了,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从穷凶极恶的土匪手中逃脱,她必定是被土匪玷污了清白,我们陆家世世代代一向清白,断不能容许这等失贞之事发生,为了陆家的列祖列宗,我只能对不起水红了!”
“老爷,三思呀!”奶妈跪了下来,“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