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单薄的后背抵在墓碑上,上面雕琢仔细的字纹磨得她的肩骨发疼。
她紧抿着唇,吐出两个字:“不是。”
“我不是虞子的血脉,王上。”攸宁的声音颤抖,“我不是虞夫人的女儿。”
她可以忍受一切。
但并不能忍受在这一切发生时有虞夫人的目光看着。
颈侧的剑刃锋利,轻轻一颤就能划出血痕。
攸宁像是不知道痛一样,急切地向郑王说道:“王上,除了在这里,哪里都行……”
她眸里含着水光,作态虚伪,连眼泪都是假的。
郑王神情冰冷,他抬起攸宁的下颌,轻声说道:“那你说说,你是谁的女儿?”
她怎么知道?
攸宁觉得有些崩溃,她要去哪里凭空寻一个女子,来做她的母亲?
她紧紧地抓着衣襟,可郑王还是将之挑开了。
郑国重丧葬,哪怕虞夫人和季公十余年来貌合神离,她的墓园依然被建设得无比华美。
攸宁听不见寒风呼啸的声音,她仅能听得到眼泪在连续地往下坠的声音。
身躯寻不到支撑点,指节也寻不到可以抓握的物什,无力地抚在墓碑上。
她的脸颊滚烫,眼泪滚烫,可抵在大腿里侧的剑刃始终是冰冷的,娇嫩的腿根被磨出血痕,不断地往下淌血,疼痛尖锐到一种程度后,会变得麻木。
“你不是虞夫人的女儿。”郑王的声音很冷,“她也不会愿意见到你。”
他把攸宁抱起来,眸底满是晦暗的戾气。
那口吻更是充斥对她的厌恶,仿佛她的存在是对虞夫人的玷污。
攸宁没有言语,眼睛却一直疼得厉害,就好像又血要从眸子里流出来了一样。
她抓着郑王的衣袖,手指紧了又松,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
夜间的时候,攸宁掰着腿慢慢地给自己抹药。
这是上次她让医官偷偷拿给她的,装在一个小瓷瓶里,他抬起手就能放到她的袖里。
攸宁现今越来越能忍疼,但她还是怕疼的。
楚国的使节即将到访,郑王近来有些忙碌,往往夜深时才会回来。
她既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带她去墓园,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动怒。
她甚至不知道郑王一直问她是不是虞子的血脉。
攸宁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与郑王有关的事。
她沾着药膏,在血痕上涂过浅浅的一层,淡淡的凉意抚慰痛处,药膏甚至还泛着甜桃的香气,但攸宁不敢涂多,生怕将这支小瓷瓶用完后就再没有了。
在郑王的眼皮子底下寻一瓶药不容易。
可不知怎地,那半瓶药膏仿佛永远用不完。
攸宁没有想太多,血痕狰狞,她倒吸着冷气抹药,腿也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打开。
珠帘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郑王回来了。
攸宁紧忙把瓷瓶藏到了外衣的袖中,而后侧身躺倒了床榻上。
殿中只留了一盏小灯,光影闪烁,映出一方静谧。
夜色已深,郑王解下外衣,步履轻缓地走上前,他挑开帷帐,扫了眼攸宁的夹着锦被的腿,而后伸手抚向她的额头。
她不太会装睡,便做出还未睡熟的模样,揉了揉眼睛后便乖顺地跪直身子为郑王宽衣。
嫩肉相磨时应当是很疼的,包括那柔膝也是,遍布青紫,即便是跪在床榻上也会作痛。
郑王神情微怔,轻轻地握住了攸宁的手。
心里有些奇异的念头。
或许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女人做的恶事,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血脉。
甚至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
这个虚伪、时刻都在矫饰、且极其渴望攀附的女郎,或许在这件事上当真是无辜的。
“还疼吗?”郑王放低声音,按住攸宁为他宽衣的手。
攸宁瞳孔微缩,似是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遮掩不住什么,樱色缭绕,玉骨生香。
许是因为白日的事,攸宁有些畏惧和拘束,就像只乞怜的狸奴。
她的声音怯生生的,楚楚可怜:“王上……”
那双漂亮的、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写满了蛊惑与引诱。
这不是渴望怜悯的姿态,这是想要顺着杆往上爬的欲迎还拒。
郑王微微一顿,手指却已经抚上了攸宁的脸庞。
不管她过去属于谁。
现在她是属于他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柔丽的眉眼微垂,抬手解开攸宁后颈处的细细丝带。
攸宁的指骨绷得紧紧的,指尖却始终是虚握着的,没有碰到掌心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