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怜惜她的意思,仅仅是想要拒绝罢了。
但攸宁还是体会到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解脱感,她小跑着奔向马车,只想快速逃掉,丝毫不愿去想后果。
季公执着酒器,见到攸宁完好无损回来的时候,便知道了结局。
连衣襟都没有乱,更遑论别的可能。
季公震怒地将酒器朝她的身上砸去:“没用的东西!”
酒色掏空了季公的身体,仅仅是隔着五步的距离他也不能扔准。
攸宁躲了过去,但季公的怒火更甚。
毕顷是季公最后的希望,现在这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颓唐地辱骂着攸宁,似乎如今他沦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是攸宁的不对。
攸宁的面色始终没有改变,她沉默地低着头。
即便如此,攸宁的美丽仍然是那样的夺目,近乎到了蛊惑人心、湮灭城池的地步。
她越长大越像她的母亲,季公饮多了酒,渐渐地有些分不清她们二人。
“丧门星!我早就该杀了你!”季公越骂越恼怒,撩起衣袍站起身向着攸宁走来,“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执起温酒的爵,将那沉重的铜器向她砸去。
是奴仆上前帮她挡了这一下。
季公用尽了全力,此刻连站都站不稳,连连地往后退去,跌坐到姬妾们的怀抱里。
攸宁没有看向季公,她只是安静地看着那奴仆不断淌血的手背。
他跪在地上,语气快速急切地为她求饶。
这是在她身边侍候最久的奴仆,他是个寡言的奴仆,是个沉默的奴仆,也是个很在乎尊严的奴仆。
陪在季公身侧的姬妾们也纷纷拥到了他的跟前,劝他息怒,喂他美酒。
季公风流,在府里蓄着无数姬妾、家妓,常常以美色享悦宾客。
攸宁连她们谁是谁都分不清,但也只有她们会保护她免遭季公的暴行。
虽然她们也不是真为了护佑她,仅是想要在季公面前多多表现,分夺更多的宠爱。
眼见季公的脸上又浮现□□,猥亵地将两个姬妾抱在怀里,攸宁带着那受伤的奴仆无声地退了下去。
*
季公惶惶不可终日多时,但灾难真正到来的那天却快得出奇。
毕顷将攸宁送回来以后,亲自上门告诫季公。
攸宁也不知道毕顷是怎么认出她的,毕竟连她的舅父瞧见她时,都流下了贪欲的涎水。
但毕顷的告诫无疑是有用的。
后来季公便再也没有将攸宁带出去过,她被送回了城北的别院里,不再被应允外出。
攸宁却乐得如此,十四岁那年起她便一直住在外面。
季公权倾郑国,连随意寻来的别院都异常得华美,这里没有乌烟瘴气的丝竹乐声,没有男女交缠的肮脏语调。
攸宁喜欢待在这里,就算被关一辈子她都是愿意的。
但作为最重要的筹码,季公仍然没有真正放过她。
就像公子允不会放过季公一样。
夏历九月,时值中秋。
公子允以魏王的名义到访了郑国的都城。
随他一道踏入郑国境内的还有他的亲兵,那是一支骁勇的铁骑。
仅是远远地望着,就让人害怕。
攸宁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女郎,那支重骑兵自她的车驾旁经过的时候,她禁不住地深吸了一口气。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士兵长相年轻,脸庞还略带稚气,在留意到她的目光后他低了低眼。
他大抵本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在瞧清楚攸宁的面容后呆呆地张大了嘴巴。
攸宁对此见怪不怪,但就这样被窥去容貌,她还是有些紧张,连忙掩住车帘。
因是要参与宴席,攸宁并没有带面纱,也未着孝服,仅仅是像个普通的贵族女郎,穿着华美的衣裙,带着满头的珠钗。
季公子嗣不丰。
除却嫡子晏宁外,便只有三两个庶子庶女。
攸宁再怎样说也是他的嫡女,如今虞夫人故去,这样的场合只能由她来出席,也必须由她来出席了。
她捏了捏尾指上的朱色玉环,从车驾上下来。
雅乐声远远地从宫室中传出,攸宁之前便听季公的僚属说,郑王极其在意这次会面,甚至还打算亲自鼓瑟吹笙,以唤起公子允的兄友弟恭之情。
公子允会有兄弟之情?
这样的话,攸宁都不信。
再没有比公子允更可怕的敌人。
他在魏国隐忍蛰伏多年,在一次次王位交替中笼络人心,悄无声息地将整个魏国的朝堂都拢在手中。
以至于他夺去王位时,竟无一人敢言否。
现今公子允不仅做了魏国的王,还要回到郑国讨回他应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