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情蹲下身子,轻轻拧开了小门。
安平在她后面,感到前面的人仅是顿了一瞬,便丝滑地从这扇狭窄的儿童门里挤了出去。
只是打横的动作像不愿碰到什么东西似的颇有些古怪,安平来不及思考就又见她背堵着门,从他这边只能看到她压在嘴唇上的食指。
安平的寒毛立刻竖了起来,挡门的人却不给他犹豫的机会,一侧身斜斜让了开去。
一张青灰皱缩的脸骤然撞进了他眼里。
安平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凝固住了。
那是一张倒挂的脸,干瘪的唇角定格着殷切的弧度,颠倒后反而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无比异怪。尖细的颌骨下接着细长如面条的脖子,那脖子拱着可怕的直角,从削瘦的肩膀上垂落,执着地面对着隐藏在外墙中的小门,一动不动。
安平转转干涩的眼珠,视线掠过它一节节蜷缩的手指,和皴裂指甲上干涸的红色痕迹,又重新落到那张恐怖的脸上。
芜杂潮腻的发丛下只有两个看不到底的黑洞。
——它没有眼睛。
不要着急,不要发出动静。
安平颤抖着咬紧后槽牙,艰难地挪动肢体往门外挤。
他竭力压抑着呼吸,生怕漏出一丝丝拂到那脸上。
随着瘦削的身体逐渐脱离门框,安平离死寂如尸体的它也越来越近,他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鼓噪着震耳欲聋的动静。
快了,借一下力,慢慢地贴着墙站起来……
“吱嗄——嗒”。
造型可爱的门扉轻转着发出了撞击墙壁的声音。
安平愕然地扭脸看着自己按到门叶的手指,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在他迷茫无措的视线中,寸许之遥的女尸陡然张开漆黑的嘴,腐烂的气味卷在他脸上,蜷曲的手指如蜘蛛般遽然抻直——
一股巨力夹着他的后脖颈钓鱼似的抽了出来。
那瞬间安平甚至有余暇看女尸支着细长畸形的四肢,疯狂地往那扇对它而言过于狭窄的小门里钻,皮肉混着污浊的蓝色衣料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安平一屁股滑进了又救他一命的哨兵怀里。
而她没有任何停留,提溜着他起身就跑。
予情也没想到这倒霉孩子随便杵哪儿都能杵动门,幸好那位女士比起吃人似乎更想进房间……
麻烦的是这里确实发生了变化,上次她从门里出来并没碰到这位女士,对方当时还在数米外研究壁纸上的缝。
予情在走廊尽头猛不丁停住,安平猝不及防一头顶她背上。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了恐惧,手抖个不停,看着像是想道歉又想道谢。
予情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嘴唇夸张地开开合合:
‘不要慌,小场面。’
她抵着墙,侧脸看了看拐角外,沉吟了下又扭头看安平,表情说不上是什么。
安平无声地拉拉她的袖口,一颗心不禁直往下沉。
予情点着下颚示意他瞧清楚:
‘下面,要通过一条长廊,走楼梯到下一层宴会厅,对面有座露天花园,我们从那里出去。’
安平努力辨认她的口型,点头表示明白。
予情摸摸脑壳,她是不介意再背他过一次,但话还得往前说:
‘这期间,不要打开你的第二世界。’
安平心里一咯噔:
‘为什么?’
唉,为什么,有点不好解释啊小哥,说是直觉会不会很不负责任?
予情很难在这种境况下说服他相信自己对危险的预感。
他们就像两颗石子,落入了表面张力已到达极限的水杯,这时安平要是再展开一个颇有存在感的气泡,那水可就要溢出去了。
普通地、安静地走过去是最好,一些无法预测的意外风险也能承受,但她知道要让一个人放弃自己赖以生存的盔甲有多不容易,甚至没个像样的理由。
安平一瞬间陷入了可怕的疑虑和挣扎。
他的第二世界虽然脆弱,可危急关头保护自己总是绰绰有余,至少,比什么同伴都可靠,否则他也不能活到今天。
然而现在这名救了他多次的哨兵说,你不可以躲进第二世界……
她这到底,什么意思?
安平脸色苍白,予情念头转得飞快,最终也只是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膀:
‘别有压力,受不了了,想做啥就做啥。’
她那张没谱儿的嘴巴甫一合上,黄昏便如潮水般急速退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倏然降临。
铺着地毯的走廊里只能听到安平急促压抑的呼吸。
予情又拍拍他僵硬得快要石化的肩膀,顺势推着他走。
感觉到哨兵步伐坚定自然,视物无碍的样子,睁眼瞎安平也不由放松了些,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