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砂石在脚底摩擦出吱咯的声响。
安平梗着脖子停顿了一瞬,又继续往前走去。
予情和他保持着足够反应的距离,抬头看向洞顶。
五枚巨如铜钟的青灰色螺壳像癞疙瘩一样吸附在上面。
其中一个略大些的微微摇晃,从壳下慢吞吞地蠕动半透明的身躯,两颗蒙着白翳的眼珠咕噜涌了出来,在充斥黏液和血管的皮囊里前后翻滚。
它不安分地在洞顶上滑行,撞得其他螺壳东倒西歪。一对肿胀发黑的嘴唇哧溜自壳里挤出,又被逐渐展开的虫躯拉扯变形,仿佛下一秒就能放声尖叫。
像是发出了什么无声的召唤,紧接着予情便见到了一张比一张更猎奇的大嘴唇子,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在雾黄混浊的眼珠之间游走。
“这肯定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五口。”予情啧啧称奇,眼瞅着它们爬行过的地方丝丝黏液跟雨水一样往下稀拉,这看不见就算了,看见了可不能忍:“噫!莫挨老子!”
她拥着安平斜斜闪避过去,反倒把他吓得叫破了声,空气中肉眼可见地荡漾起了细微的波纹。
像个在狂风中挣扎摇曳的肥皂泡。
就是这刹那的犹豫震颤,瞬间便如血腥入海,令五只硕大的人面蜗牛霎地张开黢黑大嘴,精确无比地冲他们射出了细长扭曲的舌头——
然而预想中的血肉飨宴并未到来,食物的动静短暂地出现了一刻便又再次消失无踪。
予情盯着那条差点就要笔直刺穿她脑壳的长鞭,缓缓收回准备逃窜的脚轻咳一声:
“不好意思,习惯动作,要不……我扛你?”
“不必!”安平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了微弱的声音,“第二世界的稳定性跟我的精神状况也有很大关系,所以——”
别一惊一乍的!
但他说不出口,这世上哪有为了维持稳定而限制哨兵行动的菜逼向导。
哦,是他自己。
安平咬紧牙,他必须忍耐,必须习惯面对危险和恐怖,否则就只能像在地下洞窟中那样,独自龟缩在安心袋里,麻木地坐视同伴死去,连动动手指的勇气都没有。
上天赋予他的能力在那一刻显得无比讽刺且毫无意义。
安平梗着脖子逼迫自己抬起头来。
那些乌红粗壮的喉管从人面蜗牛挂着吊诡笑容的嘴里垂下,连着膨胀数倍的、肥虫似的舌头,在身边来回伸缩试探。
舌尖追寻着食物残留的气息,裂开了犹如糜烂耳道般恶臭的圆形黑洞,细密层叠的针齿兴奋地、螺旋着绽放。
一朵又一朵绞肉花在彼此重叠的空间里仔细聆听动静,等待破绽。
予情动了动手指,有点心痒,安向导这个异次元似的小结界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捅一下它们会感觉到吗?能伤到吗?
可一撇眼却见安向导的眼睛已经瞪得发直,脖颈上青筋鼓噪得像要爆炸。
她挠了挠毛茸茸的脑壳,心脏这么蹦跶会晕菜的想法还没播完,身前的人便突然直挺挺地倒仰下去。
予情手一抄就把这个大号娃娃扛了起来,甩着两条长腿瞬间交错出了一路重影——她不知道对面是啥的时候都能走到这,更别提现在已经看清楚了五个大蜗牛的全貌——闻声辩位她也不差的啦,略略略。
最大的问题还是小安向导san值略低,努力过头了。
予情听着身后飞沙碎石的动静,轻快地跨过扶手围栏,落在下一层的露台上。
失去了安平第二世界的加持,她看不见洞顶上污染视线的蜗牛,但她知道它们不会再追来。
水面之上,和建筑之内,都像各自画了无形的三八线,露台这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地盘她第一时间就琢磨过了。
予情往露台外伸了伸头,这幢小楼的下半部分原本都浸在水里,墙壁上氤着深深的水渍。但现在水位如退潮般迅速沉降,露出了镌刻着花纹的青白色石阶路。
天色越来越暗,暗到虚化,却似乎不单纯是光线的问题,视觉和空间感都在反复被干扰,需要她全神贯注不停地调整焦距,累得眼皮跳跳……向导的这些能力不见得致命,但的确非常磨人。
她缩回脑袋,掂了掂背上瘦得没几斤的安向导,悄无声息地低着身子蹲在围栏阴影里。
安平醒得很快,他是惯性惊厥发作,不是昏迷,可以不甚清晰地感受到外界变化。因此第二次在别人背上睁开眼时,他反倒生出了点“啊,随便吧,他就是个废物没什么好狡辩”的松弛感。
而这位脑子似乎出了点问题的哨兵则显得格外有耐心,跟传闻中大多不太受控的哨兵风格迥异。她维持着平稳的姿势,把他这个无甚卵用的包袱完整拖拽了出来。
予情没有回头便知他醒了,笑声里带着刻意压低的沉闷,但谢天谢地安平并没有听出任何嫌弃的味道:
“在这休息会儿吧,咱们都需要恢复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