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山达尔每天早晨从自己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吊床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对着自己最宝贝的水晶镜面照照,看着里面那张熟悉的消瘦的脸。他一直很幸运,和其他地区一些对苦寒偏僻的家园闷闷不乐的人不一样,冰川聚居地的居民都很安居乐业。在他10岁的时候,就被选中成为了最受尊重的御虫者学徒,他很有天分,能和自然沟通,灵魂能够与纯洁晶莹的北地冰川融为一体。
16岁时,也就是去年,他又被内定成为先遣兵团的未来成员,因为他身手灵活敏捷,头脑聪明,就连迟钝的花野都能入选,他当然可以。山达尔觉得自己已经体会到了人生巅峰的滋味了,他从来都能拿到最好的。羌吉和有熊时常会表示有点嫉妒他的幸运,他们两个也挺努力了,每天的训练都非常积极,也丝毫不敢偷懒,但有熊脑筋稍嫌粗苯;羌吉天生体力有点弱,他们似乎都离最好的有点差距。
几天之前,他们在去地堡交易的行动中遇到了一个煞星,三个人都被教训了一顿,还当场被俘,丢脸极了。山达尔却同时感觉自己眼前一亮,仿佛遇到了全新的挑战。那个女人跟聚居地里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她的陌生气息不是野性的,而是机械化的、极端规整的,山达尔极尽了自己的形容能力,还是形容不出来她,就好像……他从来没见过,只存在于想象当中的大城市。
他就像聚居地里其他的青年一样,当晚就大胆奔放地用行动示爱,结果又被暴打了一顿。她看起来非常愤怒,连眼珠子都要烧起来了……说起眼珠子,她的外表也很奇特,脸上有很多疤痕,这在冰原上并不稀奇。他们常年和沙虫共生,所有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疤痕。御虫者更加免不了虫噬的痕迹,他的手腕和手指上就有几条不规则的紫色淤痕,都是作为御虫初学者时留下的。有熊那家伙的伤疤更离谱,在他的肚皮上,有条极其粗壮可怖的疤痕,是还在襁褓里留下的。
薇薇安的疤痕跟他们的都不一样,她的疤细细密密地分布在眼睛周围。山达尔无法想象这些伤疤是怎么留下的,如果是外力造成,她怎么能不瞎掉呢?她像是一个秘密集合体,像一张鲜艳的彩色包装纸,里面包裹藏匿着很多诱人的秘密。
他最近心思太重了,时刻都在胡思乱想,山达尔有点自责,也有一些自嘲,但很快的,所有情绪变成了恐怖,他能感受到空气当中的愤怒,通过冰川上的一切自然元素,传递到每个角落。
清透的冰锥里不再是冷淡的纯粹的冰元素了,充斥着疯狂的愤怒;纯洁的月光山谷散发出的纯善之光被压抑得不见了,黑色天幕上凝集着使人窒息的隔层,保护这一方小世界的穹顶变成了禁锢,其中搅动升腾的狂野怒气让他不由弯下身体,干呕了一声。
凡是现任的御虫者,或者未来的学徒,全部从帐篷里走出来,一脸恐惧地张望着头顶看不见尽头的黑色天幕。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隐约能感受到大难临头。睿智的长者还能勉强保持理智,用愁苦焦急的表情仰视天空;像山达尔这样缺少阅历支持的年轻人,大多都快要崩溃了。
正在组织编制小组活动的花吞鱼夫人,被几个妇女簇拥着从帐篷里出来,她们也只能迷茫而慌张地往上张望,天上已经不是整团均匀的黑暗,而是一股股涌动蒸腾的黑云,偶尔透出几丝邪异的淡光。
“有魔鬼!”一个年轻御虫者忍不住,用尖细神经质的声音喊叫了一声,“魔鬼顺着沙虫铺就的路来了……”
花吞鱼夫人呵斥了一声,她不想无用的恐惧占据村子,但是随即,她想起来桑玛不在聚居地里,最好的御虫者现在正在外面执行未知的任务。这点现实让她的恐惧增加了,她勉强打起精神,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一个合格的领导人。但是随后,眼前展现的景象击破了她所有的希望……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花吞鱼夫人躺在废墟里,这么想着。这个地方在片刻之前还是个有点热闹的小村庄呢。
风川狭带领着小分队赶来时,如同预料中差不多,只看到了另外一处废墟。没有几个人在表达劫后余生的欣喜,活着的人一般都在迷茫愁苦地挖掘,间或为自己掉几滴眼泪。
风川狭的眼光快速地搜索了一遍,没有看见花吞鱼夫人,他的心往下沉。
桑玛和琥栗、蝴蝶飞一般跑过去,山达尔看见了几个人,也灰头土脸地迎上来,他用生冷的北方口音叽里呱啦地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桑玛全程都脸色极差,蝴蝶和琥栗眼泪汪汪的。他们带着桑玛去到临时的伤员集中地,在原先村子中心的地标位置,这里原先是一块形状类似虫笛的大块岩盐,现在因为地形下陷已经陷落进层叠的碎冰里了。简易的窝棚里横躺着几个还在淌血的人,花吞鱼夫人脸色苍白地坐在边上,旁边跟着几个编织小组的少女。
“夫人。”桑玛快步过来,“伤亡很严重吗?”
她点点头,“你们发生了什么?”
桑玛恨恨地瞪了一眼风川狭,含义已经不言而喻,但是花吞鱼夫人依旧很冷静,她转向风川狭,愁容满面,“现在有什么办法吗?沙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