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寝玉阶之下,迎面对立的华服丽人,不似母女,倒几分如临大敌。
瑶妃是标准的鳞族美人,艳质丰腴,面若满月,举止之间颇有名门毓秀风华。而蕴姬身量纤纤,以海境传统审美以观,则失于清癯瘦削,神仪厉锐。但那漫不经心的瞥视情态却如出一辙的傲慢睥睨,目中无人,“东施效颦,婢做夫人,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
也不知讲的是蕴姬还是梦虬孙,应或是兼而有之。
“是吗?”敛色平声的蕴姬出奇得安定从容,好似闲谈一般不甚上心地回应她,“这里,你说得不算。”
“那本宫便等着。”瑶妃咬牙恨恨道,如同是齿缝之间挤压出的声音,尖细而高昂。她行至蕴姬的身侧,落下冷冰冰的结语,“本宫倒要好好看看,卖亲求荣之人的下场。亲手掘空所立之地,祝你足够好运罢。”
瑶妃泄愤般的猛然拽过鲛绫裙披,不意掀过细小的湿冷寒风,雪粒子似的扑打到蕴姬面上。后者随之颤了一霎,立即仓惶撤步,抬手遮面偏头避开,仿佛是在躲闪一记耳光的恐惧反应。而她极快地意识到这一点,原地攥拳站定,几乎是马上控稳心神和身形。然而这只片刻之中泄露出的软弱畏惧仍然被对方捕捉到了,瑶妃心情大好又居高临下地笑出声来。
“真正是不成样子。才离宫几年,就全然丢了王姬的体统礼仪。镇国?就凭你在浪辰台玩的几下花架子,也妄想摆布朝局吗?不自量力。”
眼前忽作阴影遮蔽,却是一身短葛的虬龙跨步横挡过来,遮断充满审视与挑剔的锋锐视线,“我说你差不多也够了罢!对死里逃生的孩子,就只有这些冷嘲热讽的话要讲吗!”
瑶妃视梦虬孙的存在有若无物,更不理会他的怒目而视,只侧眼去瞧蕴姬冷僵的面色,气定神闲的语气里,混杂着一丝尤其令人难耐的微妙怜悯,绵里藏针,“痴儿一个,你便是和本宫置气,又何必作践自己。为娘岂有不心疼自己的骨肉的?苗地蛮荒,伧夫粗野,不识礼法,倒也勉强算是个头人,这个又是个什么东西,没平白污了自己个儿的身份。”
“你!要不是我不打女人,真的是……”
“梦虬孙是我朋友。”蕴姬轻轻扶了一把虬龙的小臂,好似是借力站稳了一点,“当今苗王谨重通雅,博纵经史,骑射杂艺,触类兼善。你并未了解,才只是坐井观天,一叶障目,想当然耳。王命急诏,恕不远送,瑶妃娘娘请自便。”
尾音轻轻落下,蕴姬过身而行,缓缓踏上宫前玉阶,她牢牢攥着一只龙爪,像是扶靠侍者,又像是抓握着仅有的一点力量。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何可惧。”头也不回的一句话,不知是说给瑶妃还是自己。
宫道拱璧镶嵌的夜明珠亮彻通昼,重重锦帷将其切割下交错纵横的阴影,投在地上,张牙舞爪的。在静无人声的空旷大殿之中,好似鬼蜮。可这一回,也许是因为知道并非是孤身一人,心中并无半分恐慌之意,反是层层破开帷幕,一路坦行。
直到狷螭狂轻咳一声,提醒两人道,“请问殿下,前面可是王目前暂居之处?”
蕴姬抬目而瞻,两个静默无声的鳞卫,垂首侍立把守门前。她才发觉自己这一路因为太过用力,在梦虬孙的手背上,竟已掐出发青渗血的指甲印痕,着实惊了一跳,霎时触电般乍然缩手。
“抱歉,你受伤了!我怎都没注意到?”低头急急去找随身的药包,恍然想起匆匆换就王姬服制撑场面,而无法带在身上,刚刚平复的心湖骤起波澜,她越发焦躁起来,即时就要扬声唤人,“来——”
一只大掌没轻没重地拍到她额上,蕴姬吃痛地哎呦一声,双手捂住,微有恼怒又不明所以地瞪向始作俑者。后者没心没肺似的哈哈一笑,抬手晃了晃受伤的那只手背。
“喏,这下扯平了。这一点点小伤而已,你在慌什么?大惊小怪。”
梦虬孙话音方落,便听得暖阁吱呀一声门开,鱼贯而出的宫侍将三人引导进内室。铜笼宫灯之中慢燃着的龙涎香饼,仍不能盖住空中残存的血气与浓重药味。北冥封宇双肘支撑在书案,勉力正坐帽椅之上,面前摊开了一半的奏折,意识尚属清明,深邃眼眸内好似有一抹寒火跃动。烛龙魔气的炎毒缓慢但持续地蚕食着他的功体,使得北冥封宇的双颊,呈现出一种病态且突兀的蜡红。任何不懂医理之人都能从这张面庞,读出鳞王如今的伤重难支。
“罪民原纹繍罪狷螭狂,特请入宫,向鳞王请罪。”
狷螭狂的三拜九叩大礼,匍匐在鳞王座前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都起罢。”北冥封宇强撑病体,伏在案上的手掌似乎想要摆手示意,可只抬起了一霎就又软下去,连带着失支右肩几乎向前栽倒。梦虬孙想也没想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他。
“王!”
“本王无事。”北冥封宇闭了一会儿目,复又睁开,转视梦虬孙和蕴姬,“路上,难为你们了。”
蕴姬愣了一下,梦虬孙就接过了此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