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云吐玉絮,裴回乱绕空,瞻眺万山载雪,醉饮烛阴摇身化作不羁浪客,泼墨,绘松偃苍龙;薄施,描琼枝玉叶,迢迢千里江山寒色寥寥俱托毫尖。
雪片飘絮似的翩跹,点落于茹昭的鼻尖,寒意登时直冲后脑,耳畔处,房内的欢谈愈渐远去……
茹昭回瞥一眼,油纸窗内透出的黄澄澄的灯烛光,将这酷寒的夜温了几分,偶映出三两纤挑剪影,却似那瓦子摊儿处的影子戏,小小一方天地,不知演绎了多少跌宕轶事奇闻掌故。她含唇噙笑,自穿堂踅回南斋房舍,雪仍未歇,正凝眸忽见一挺拔身影迎头前来。
“好巧,二哥。”
“不是巧,我来寻你。”
茹昭对上他的眼,莹澈的,想是避雪无门的星子一股脑儿的躲进他的眸中,她垂了眸,不动声色的错开目光,讷讷:“嗯。”
二人一道踅返,一递一声闲叙,静静的,却似窸窸杳如黄鹤的落雪……
“那二人是你新交的朋友?”
“三娘确是,朝云……于她,远比友人更复杂些。”
“哦?去日倒从未听你提起。”他侧首眱视她的脸,多了几分盎然之意。
“本以为无缘再见。”她紧了紧交领,十指尖尖樱红,仿若方才搓了胭脂膏似的,同脂玉般的纤纤指根对仗,更显得单薄异常。
“今日你们拜访的突然,有招待不周之处,叫她们尽管开口便好。”
他暗了眼色,驻了足,忽而擒了她的腕子亦使她停了步,觑她茫然际,解下了项帕,围于她颈上,又续上那未了的话:“无需客气。”
“二……二哥……”只恨她舌头打结,酒意上头,直觉一捧捧温血自颈根上涌,清眸任酒气一煨,水蕴更甚,吞吐半晌,竟不争气的只蹦了个“热”字。
武二钉眼瞧她:“热?”语罢,他狐疑的劈手夺过她的指尖,一攥,当即蹙额薄嗔,“都快凉成冰了,你说热?”
茹昭脑壳儿摇成拨浪鼓儿,遑急辩白,“脸……不是手……”
闻言,武二掌心辗转至那莹柔的颊侧,“确是略烫了些,昭妹适才饮了多少?”
“不!不……不……”这遭,她彻底做了回雷横,怕是做吃语诗亦得败给他……
“不……甚么?”
“不告诉你!”待她顺好舌头利索妙语一连四珠,却觉自己声气儿硬的浮夸。
“不说亦可啊。”武二似是意外她情急,权当她觉他管控过度,继而温声又道:“并非是不让你尽兴,只怕你明日起时又喊头痛。”
茹昭垂了眼,低声嗫嚅:“对不起……”
“傻妹。”他略些错愕的笑,执手,轻揉她额鬓青丝,温声道,“道歉做甚?我又没恼。”
“是我失约了。”她滑笏的清眸忽而凝向他,有些怯,眉梢眼梢微垂,赔着小心,“对不起。”
“昭妹,你可是不想落草?”
“我去了梁山。”
“是何缘故?”
“缘此遭东京行方知……”她说着,眼神抛向那霏霏漠漠的雪絮,“有些恨忘不掉……”
“昭妹这话是何意?”
“二哥啊,我有条险路要走。”
“莫要含混其词,你这副样子叫我怎能安心?”
武二蹙紧眉心,愀然道:“若是你旧时结怨,叫他们尽管来找我武二;若是你想要寻仇,一刀一割,我亦替你了结了便是。”他环顾着她的脸,乌浓的眼,直将许诺拉至地老天荒的冗长,“昭妹,就算是你惹上泼天祸事,有我武二在,也无需害怕。”
茹昭黯了眼色,指甲深抠入血肉,半晌,倏然含笑眱他一眼,仿若适才言语皆作玩笑:“傻二哥!”
她浮着笑,似有活水在她眼珠里打转,仿佛下一秒要溅出泪花:“小妹我是医女,就是想惹上那泼天官司亦没门路啊!方才同你玩笑,原是我贪玩儿,偶遇宋大哥便在梁山小住些时日罢了。”
“茹昭。”
她心下一空,身血一冷,已渗红的月牙甲印方才知痛,时至今日他还从未类此连名带姓的唤她,一瞧,果见他愠怒的面庞。
“我武二的话,在你心里就是这般轻贱任你玩笑?”
“不是的!”她仓遑驳着,却见他撩衣破步,旋身离去,同他一道远去的,是他掌中的灯火,他将背影留给她,连带一片昏暗……
她独溺在夜潭,揉着臂,晦暝里,她缩得很小沉声喃语,“不是的……”
二哥……
这悬丝索道,我怎会让你入局……
蓦然,不远处有灯火接近,茹昭猛抬眸一瞧,却见一劲装利落的喽罗提灯作礼:“茹医师莫怕,俺是武头领身旁小厮,夜深,二爷怕您一人行路有差错,遂差俺前来。”
茹昭颔首道谢,随那身影一前一后,隐没蜿蜒曲廊中……
破晓,晨雾渺渺,月西沉,日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