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是在说笑吗?”
茹昭回视那双清皎的眼,勾唇提笑:“小女,是您救下的孤女,先生忘记了?”
“傻话,小生怎会忘记?”吴用凝瞧她嫣然浅笑的脸,半晌,展颜,启手近身扶上她的颊侧。
那只常年执笔弄墨的手,指腹有层轻薄的茧,描摹起她的微颤的唇,似是在苦恼如何撬开她的口,套出真言……
“夜凉,昭儿可是冷了?”
“先生。”
“嗯?”
“小女断尾忘却的前尘,不愿再忆……”
“好,那便不想。”
他不深究……
究竟是为了静观其变?或是已然猜出个大概?
晦暝似潮,长夜,何时破晓?
她辗转于他屈曲迂回的沟壑中,问津问渡,求不得出路,望不见归途……
善弈者通盘无妙手,他是高超的执局者,进则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守则以逸待劳,不动如山,左右不会因私情长短,错失一步,更何况干系到梁山大局,他怎能含混而过?
他不以为意,或许根本就是成算尽在于心……
她思索着苦笑,身子蜷得的紧了些,困意渐浓……
‘阿昭,你可知你已卷入乱流里?’
知晓。
‘干嘛落草?’
时隔五载,故地重游,念我之人已矣,仇我之雠存犹。
‘为什么是梁山?’
那夜,我窥见了他的野心,乱世无药可医,格局不破不立,如果乱流演变成风暴需要一个契机,我想应当是他。
‘阿昭……’
阿娘,你说什么?阿昭听不清……
她的医馆安排在忠义堂以东的山麓,隐于竹篁,围于扶桑,一道活水清溪流经,供养一株百年桃树,自廊下一眺,正是一番庭花蒙蒙水泠泠。
正堂为医馆,两侧陈列着百眼橱,乌木色的身配着一色银云栓挂,影沉沉的肃穆,愈显空旷寂寥。卧房色调更柔明些,陈设妥帖用物俱全,几件精巧摆件点睛做臣,极为清澹雅致。
夕阳纵情练着笔触,染了霞云,泼了朱墨,浅绛山水,将这天地山河渲染成一片赤金彩绘图稿。他自粉成金绛的翠篁丛中行来,赤金亦将他一身的天青轻衫烧成钧窑韵致,他来至廊下,为影沉沉的正堂携来一抹暖意的色……
“先生。”茹昭不自觉眼弯成新月,撂下药杵,掸了掸前襟,相迎上前。
“医馆可还合心意?”他温声问询,略带疲态的眼,清亮依旧。
“多谢先生,小女很喜欢。”
“昭儿喜欢便好。”
“先生且坐,小女去打盏擂茶来。”
“有劳昭儿了,今日可有人造访?”
“辰时公明哥哥同花知寨前来探访过。”
“可还缺些什么?”
“先生。”茹昭将一束口油滴盏端置吴用跟前,踧踖言道:“此处无书,闲暇时不知如何打发时间。”
“山上书文古籍孤本居多,昭儿想看,可来小生书房借阅,左右路程不远,半盏茶的功夫。”
“好。”茹昭于他对侧坐定,浅灰眸瞥向庭院,喃语:“这里很像东溪村。”
“亦如过去那般,昭儿不喜欢吗?”
茹昭含笑摇头:“那段安稳日子,于我像是梦一样。”
“昭儿……”
“然则,先生与小女皆知晓时移世易,阶柳庭花可以再造,心境如何复刻从前?”茹昭环顾他的脸,温言:“比如先生,您就在我面前,可我却读不出您愁眉下的难言。”
“昭儿愿听,小生自是愿意讲予你。”
“小女愿与先生分忧。先生不如与小女对弈一盘,便如从前那般。”
“昭儿越挫越勇的精神,倒是难能可贵。”
“士别三日,先生可莫要小瞧我。”
他含着眼,清皎的眸,温柔得似能溢出水来:“好。”
烧灯续昼,撒子猜先。
待尘埃落定,茹昭执黑,吴用执白,黑子先行布局。
“昭儿可知梁山前一阵子曾在江州闹了个底儿朝天?”
“这等泼天事发,小女自然知晓。”
“昭儿可知这蔡九知府正是蔡京之子。”
茹昭钉眼瞧着棋局,半晌摇头。
“眼下我梁山人马壮大,但钱粮日益紧缺,如若此时蔡京申奏朝廷出兵讨伐,我等粮草不足,刀兵不利,是时又当何以战?”
“思则有备,有备而无患,先生即已想到这隐患,心下多半已有了对策,只是……见先生举棋不定,想来是有所顾虑。”
“昭儿知我。”吴用含笑,又道:“这郓州独龙岗之上盘踞三座村庄,这三庄抽调佃户组织乡兵互为同盟,见梁山势起,已然草木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