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反观苏卿卿所绣,俨然已有桃花簇拥之态,周挽之却似绣的残花。
身后的低语声愈发大了,以桃花命题,一个时辰内比绣,时间本来就紧,周挽之这样作妖,怕是很可能要重绣。
只要有一针落错了地方,就要被身侧人甩下一大截。
苏卿卿口中传来一声嗤笑,她对赢周挽之这事志在必得。
更有和苏卿卿关系好的绣娘嘲讽不加掩饰:“周姑娘年纪轻,败在卿卿手里也情有可原,认个错便罢了,何必逞强。”
苏卿卿等人对周挽之的年纪资历都有不屑,大家本身都胸有大才
她说完,打量起周挽之,只见她凝神静气,不受丝毫影响,落针飞快,连思考的时间都几近于无。
她的针落到绣娘们未曾想到的地方。
这时忽然有人道:“落花,她绣了落花,还有…水的涟漪。”
水的涟漪?!
“短短一个时辰,她竟然想绣水的波纹和涟漪?”
这声惊呼同时也是在场所有绣娘的心声。
人世间蕴含最包罗万象,最变化万千的事物,是水。
刺绣和画若是能大面积表现水,一定是名人大家。
所有人都不相信,周挽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水的波纹绣出来。
但是又忍不住期待,万一呢?
时间缓缓流逝,绣楼外中庭的日晷针影缓慢偏移。
二人穿针引线不停,一直从辰时三刻绣到巳时一刻。
一个时辰未到,苏卿卿率先收针,众人夸赞声不绝于耳,只见苏卿卿的绣架上 ,点缀着一簇栩栩如生的桃花,或盛放,或含羞待开,枝叶舒展,娇艳欲滴。
“真好看,不愧是京城来的绣娘。”
“桃花这样简单的刺绣原来也看功底,卿卿绣得好像这花瓣会开一样,周挽之哪比得上你。”
苏卿卿被夸得些许得意,她揉了揉酸软的手腕,将绣花针放下,虽然嘴上不说,露在脸上的表情却志在必得。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看啊,周姑娘也绣好了!”
众人的视线此时纷纷离开苏卿卿的绣架,看到了周挽之的绣架上。
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周挽之稍稍将身形退开,落花入水的绣图惟妙惟肖。
只见一丛桃花盛放在枝头,花瓣纤毫毕现,瓣上缀着半透明的露水,绣中似有风吹,落下的桃花瓣掠过水面,涟漪阵阵,水中花影清浅,似有似无。
细看才发觉,绣图中只绣了涟漪,水的部分是完全的留白,但也叫人从白布上的涟漪延伸幻想出清澈透明的水。
但周挽之甫一侧身,画面就变了,晨光透过窗楞,播撒到绣图上,此时此刻的露珠和涟漪被晨光铎上一层波光粼粼的金边。
“还能这样绣吗?这世上还有如此精妙的绣法?”
“我看到绣图的一瞬间,感觉有风拂过脸颊,太传神了,仿佛这桃花在动一样。”
刺绣比的不止是绣技,还有巧思,只有绣技没有审美,那所绣之物,不过是精美的俗物罢了。
包括苏卿卿也对着那一副绣品怔愣,胜负已见分晓,若让她绣,哪怕是照着周挽之的成品去刺绣,她扪心自问,都绣不出周挽之这样。
周挽之如今才几岁,十五?十六?
苏卿卿一时间失了语,比起嫉妒,她更惊叹于周挽之所表现出来的与年龄不符的天赋和才华。
绣楼中一时间议论纷纷,有觉得周挽之惊为天人的,还有咬死站苏卿卿这头的。
但苏卿卿却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垂眸开口道:“是我输了。”
一直为苏卿卿据理力争的李彦婷等人满脸不接疑惑:“卿卿!”
苏卿卿却低着头,朝周挽之福身一礼:“你的绣工炉火纯青,我自叹弗如。”
周挽之点头回礼,她的灵魂可有三十八岁,学绣多年,照理来说赢二十出头的苏卿卿是有些胜之不武的。
她想直言一句自己赢得不算体面。但看看如今的局势,和这句身体的年龄,只怕是又会被当做嘲讽,便也作罢。
周挽之格外谦虚道:“我年纪尚小,资历也浅,方才也说过了,咱们往后姐妹相称,刺绣一事上更要取长补短,我也有很多不懂,仰仗各位相互教导学习,三人行必有我师。”
“我做得你们的师父,你们自然也做得我的师父。”
接下来的讲课顺遂了很多,周挽之着重讲了瑶绣的挑花和一些基础刺绣技法,不多时便到了下学时间,前来学习的绣娘们也开始了一大早新的忙碌。
周挽之则收拾好自己的讲学用品,乘车径自去刑场,她没有打扮,甚至除了教学用的绣品什么都没带。
来到菜市口时时辰尚早,周挽之在一旁的茶棚点了茶,再随手买了一本话本,闲懒地在茶棚里坐到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