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细细地抿了两口茶,剥了两颗毛豆。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严生看着货郎,他面带着不带一丝讨好意味的笑,双眸之中尽是苦涩。
“先生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卓卓疑惑地问道。
“我知道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何事,”货郎并未回答卓卓的问题,他转头看向正在吃着东西的王梁,“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很熟悉。”
王梁瑟缩着脑袋,立马将手中的吃食放下,生生吞了好几口口水,却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先生可否行个方便?”严生说着便将包袱里装好的几十两银子推到了货郎的面前。这个方法当然行不通,严生的内心很清楚。
“公子说笑了,”货郎摸了一下额头,接着还是用手将银子接了过来,货郎看着严生有些错愕的表情,轻笑出声,“公子就这点筹码,怕是不太够。”
“那先生想要什么?”
“我想要冯迩将军的尸骨。”
“啊?”王梁惊叫出声。
“既是有缘人,那还是听我把故事讲完吧。”货郎说着便从茶室的柜子里翻找着东西,“那日之后,整个卫城都陷入火海之中,东升国的士兵屠戮着城中的百姓,并将冯雎小姐和两位将军的头颅砍下来悬挂在城门之上。烈火焚烧着卫城,到处都是房屋倾颓的爆裂之声,百姓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冯府,也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那处废墟,连同家眷五十六口人都被屠戮了个干净,最后一把火将所有的东西都烧成了灰烬。”
“你们肯定想说我为什么知道得如此清楚,”货郎从柜子的夹层中终于拿出来一个专门装画的盒子,他将里面的画卷展开,摆放在了严生三人的眼前,“这幅画里装的就是冯府的家眷。”
宁卓卓仔细端详着这幅装满了人像的画卷,绘就这幅画的人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画师,画中之人表情各异,却很生动,似乎为了还原人的相貌,画师还用了许多种不一样的颜料,甚至有些色彩还是画师自己勾兑出来的。
严生在一旁也忘记了言语,他只是看着画卷的一角陷入了沉思,而王梁却是直接略过了这些人物,看着画卷上的花鸟抿着唇,心里想着,这鸟似乎和他们梨庄里的都不太一样。
“你是冯家人?”严生指着画中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人问道。
“我并不是冯家人,”货郎说着便将画卷收了起来,“但我是冯府的人,那也确实是十六年前的我,我原叫阮义,是冯府奶娘的儿子。”
“因为与冯府两位小公子同岁,我娘与冯府夫人又素来亲厚,我便成了两位公子的贴身侍从,冯府待我不薄,从未苛责过我,只要是公子有的东西,冯迩将军都会捎上一份儿给我。公子习武,我亦习武;公子读书,我亦读书;公子弹琴品茶,我亦弹琴品茶······”阮义陷入长时间的回忆,“十六年前的那场战疫,我留守冯府保护女眷,讽刺的是,最后冯府五十六口人就只有我苟活于世。”
“从那以后,我便一直住在这里。门外两棵香樟,繁茂的那棵是冯雎小姐出生那年种的,稍微小点那棵是我娘为我十三岁的妹妹栽种的,”货郎喝了两口茶,眼波流动着,折射出不一样的光亮,“那是卫城的传统,女子降世则种香樟,香樟长大了便是她出嫁的时候了。可惜,她们都等不到了······”
严生看着陷入沉思的阮义,心中仍有一丝疑惑,这人定是哪里有所隐瞒,但刚才货郎那番话情真意切,又不像是假的。
“先生的遭遇着实令人难过,”严生难得叹息,“但是那东西原本就是我们流落在外的,还望先生行个方便,物归原主。”
“哈哈,公子一看就不是凡人,我也不愿自己独守宝贝,只是家主冯迩的尸骨尚在业南国都,只盼望公子能够可怜可怜我冯府惨死的几十口人,让将军魂归故里,也好让他们能在地下团圆。”阮义带笑的眼睛显得有些冰冷,唇角略带的不屑看起来近乎偏执。
严生思忖片刻,看了一眼眶含泪和充满同情的宁卓卓和王梁,无奈答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