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介显山,魔界,云芜轩前。
婢女心字坐在木阶上,望着黑压压一片的天空发呆。她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头绾灵蛇髻,眉目淡雅平和,耳坠一双浑圆月魄珠,身穿交领窄袖松花色上襦,下罩庭芜绿色长裙,足踏白水纹绣鞋,身边还放置着一个三层木质食盒。
她在想问题,其他婢女幢幢地在她身前打扫前院,都快扫到了她的裙摆,她也视若无睹。
尊上什么时候能起床?他到底还吃不吃早饭了?
檐下的灯笼忽然灭了一盏,心字起身抬头,微风夹杂着清幽的梅花香,红裙旋转,一名女子就落在她身前,她的额心点缀着金蕊梅花钿。
心字摇晃着她的手臂,焦急道:“襄珂姐姐,你去看看尊上吧!他怎么还没起来?”
襄珂含笑答应,大步流星上了台阶,两只红纱罗大袖上下飘舞。正要推门,门却先一步打开。
少年出现在门后。他的长发用云纹银冠束起,横插一只银簪,身穿墨色交领箭袖长袍,一条黑底窄银纹带子束着腰身,尽显少年的颀长挺拔。
虽已穿戴整齐,他却依然睡眼惺忪,一副不愿从梦中走出的模样。
他站在门口,一双瑞凤眼深邃迷离:“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襄珂好奇道:“是什么样的梦?”
“梦里白雾缭绕,隐约能看见白雾里有一座山,山下宫殿院落气势恢宏,却不知为何渗出一股寒气……”
襄珂“嗤”的一声笑出来:“寒气?是你睡觉时把被子蹬掉了吧!”
“是什么样的宫殿?”心字的眼睛亮起来,她从未去过人间,很想知道宫殿到底是什么样子。
少年蹙眉思索:“牌匾上有名字,好像叫……仙藻宫。”
襄珂听罢,一颗心险些悬到咽喉,但她隐匿起细微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打探:“夜晏齐,除了宫殿,还有什么?”
夜晏齐双手扶着低垂的脑袋,努力回想一阵,却是徒劳:“记不清了。”
襄珂的心仿佛落石沉湖,静寂了下来。
夜晏齐回身进屋,心字连忙拿上食盒跟上,在黄花梨木方桌上摆好了饭。
襄珂也进来,坐在桌前的黄花梨弯腿方凳上,在夜晏齐对面翘起二郎腿儿:“过几日宫里有上元夜宴,趁乱你去帮我把固宁台上的镇妖珠拿回来。”
夜晏齐夹菜的手停住了,抬眼看向襄珂:“你要它做什么?拿了你也碰不得。”
襄珂从腰间解下一个山矾色锦袋,上面绣着一棵红梅树,在烛光里色泽温润。
她将锦袋递给夜晏齐,一双杏眼水光流转:“这可不是一般的锦袋,它是东溟鲛丝制成,可以盖住镇妖珠的光芒。宫里敬阳真人炼出的珠子带着仙气,得一仙物,说不定能将山君兽的封印解开呢?”
夜晏齐猛然抬头,倒映着烛光的眼眸璨若星辰:“对啊,这法子可以一试,若能解开,山君兽必然为我所用。”
他撂下筷子,将锦袋收入怀中。
“我给你制了一件棉袍,乾曜城还在下雪呢。”襄珂伸出小臂,红光一闪,一件墨色棉制夜行衣便搭在了小臂上。
夜晏齐与襄珂拌嘴拌惯了,显然不适应她的关心备至:“怎么?怕自己的血皿有个三长两短,耽误修炼?”
“用你们凡人的话说,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是为你好!再说了,就差一碗血,我就修炼完全了。我要真拿你当血皿,喝完血一走了之就是了,还帮你想什么解开山君兽封印的办法?”襄珂白了他一眼,“从前呢我是棵树,只能一动不动站在一个地方,任凭风吹雨打,现在我有了双腿,当然要看尽人间繁华啦。要不是为了帮你,你以为我愿意整天闷在这黑漆漆的结界里吗?”
夜晏齐接过夜行衣,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她从前行为肆意洒脱,妖性未除,最爱去人间大大咧咧地逛荡。最近却心思缜密,事事考虑周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襄珂一手托腮道:“说来也怪,被上古巫术封印的山君兽异常凶悍,你师父都拿它没办法,它倒是与你亲近的紧。”
夜晏齐也不明白其中原由,但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管他呢!只要能震慑我那不听话的师叔就够了。你还记得吗?师叔第一次看见山君兽是什么反应?”
“那时你还是孩子,他居然害怕到躲在你身后!哈哈哈!”襄珂大笑,差点从方凳上后仰过去。
***
乾曜城,皇宫,效金卫。
一只手掌托着青花茶盏,另一只手捏起茶盖,骨节分明的指上,翠微色的扳指在新生的晨光中闪了几闪。
茶香扑面而来,陆然庭眯起眼睛,背靠交椅。
蒸腾的热气,丝丝游荡在这位年轻的朝廷重臣的眼前,好似朝雾覆盖了纵横交错的山川,让人琢磨不透山川的深浅。
他抬起眼皮,打量在案前单膝跪着的人,语气不急不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