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娘一出来,伺候的人跟上;到中殿,等候在此的嫔妃也默默跟上;到大殿,太监和命妇跟上。
这架势好足,陈伊跟着暗爽,杨九娘却不耐烦,抬手道:“打发她们回去,用心操办施舍,好过在这闲站。”
“是。”
大醺退下,小醉上前,扶杨九娘重新在殿前跪下。
“你既有灵,便佑这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少灾少难。”
杨九娘磕过头,并不起身,默默地跪坐着。
陈伊听到她旁边的小醉碎碎念:“求佛祖保佑我们娘娘身子康健,早日怀上龙子。”
磕头声后,又听她说:“生一个,再怀,多子多孙,福寿绵长。信女在此祈愿,求佛祖成全。”
杨九娘对这些充耳不闻。陈伊不能转头,只能看着前方被敲得包了浆的老木鱼,看着看着就走了神:杭宴息有没有这玩意?
“启禀娘娘,巳初一刻了。”
杨九娘起身,接过小醉递上的小杯,一口饮尽。
“绉纱。”
小醉身后的宫女捧着盒子上前,她转身开了盒子,取出绉纱带,上前替杨九娘绑上。
陈伊看不到杨九娘面部,但根据小醉抬手这高度,还有这绉纱的宽度,猜到她应该是帮杨九娘遮了眼睛。
外面阳光正好,所以她那个眼疾是角膜炎?
出了寺庙的前院,杨九娘丢开皇后的风仪,大步前行,上了候在外面的轿子。她一落轿,原本跪地的人都动了起来。
这轿子封得严严实实,不透光也不透风,陈伊看着都难受。杨九娘却惬意地哼起了曲,还是古代十八禁的那种。
“江上浪,随风扬,江边有个少年郎。
小鱼娘,掉了桨,哭哭啼啼水中央。
心荡漾,下水淌,情意绵绵难消长。
野鸳鸯,两相望,芦苇底下悄悄藏。
当当当当。”
陈伊在心里跟唱一遍,居然懂了她偷得半日闲的畅快。
有人敲击轿壁,杨九娘回敬了四下,又淘气地捂嘴而笑。只是笑过这一场,渐渐就收了闲意,正襟危坐。
她下了轿,有两个贵夫人上前,殷勤地说着好话,抢了小醉大醺的活,一左一右地搀着她往正房走。
这路只走到一半,杨九娘站在台矶中央,止了步。她这一停来得突然,那两位险些趄倒。
“此处牡丹开得正好,不必进屋。让人抬了杨茳来,本宫有几句话,要问问他。”
那两位对视过,噗通跪地,将方才故意略过的礼数补上。
“娘娘千岁。”
早有人搬来了椅子,杨九娘重新走下来,背对着阳光,坐下。
她没喊起,那两人就不敢动,规规矩矩地跪着。
杨九娘踢了踢面前开得正好的牡丹花,侧对着她们,不轻不重地问:“这紫冠玉珠是谁养的?”
“回娘娘话,是玉珠……送回来的。”
杨九娘朝她一抬手,这位受宠若惊地站起,上前迈了一步,见大醺脸色不对,连忙停步,束手候着,再不敢动,也不敢去看跪地的妯娌。
下人们抬来了坐着滑竿的男子,代他下跪行礼。
杨九娘起身,走到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杨十一跟前,半句不问,抬手就是两耳光。
这声音,清脆悦耳。
杨九娘一打完,杨十一嘴都张不了,脸上红艳艳的手掌印,像烙印一样。
杨十一怒目圆瞪,歪着嘴,含含糊糊地“哇喂哇喂”,似是在咒骂。
“打别人时,不是挺威风的吗?杨十一,本宫亲自赏你这恩德,你服不服?”
她笑笑,转身又道:“宫里缺几个人,先到你这借来用用。二夫人,你……可愿意?”
丢了诰命的杨二太太心里发恨,嘴上却不敢,恭恭敬敬磕一头,匆匆挤出个笑。
“不敢当不敢当。娘娘只管挑,若这院里的不合适,我再去买几个来也使得。”
杨九娘一扬手,小醉就将几个打扮艳丽的小妇人拎出来,由宫人们架住往外拖行。
有一个受不住,扭头哭叫:“十一郎,救我!”
十一郎自身难保,连往爱妾那头看一眼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啊呜啊呜”。
那一行人已走远,陈伊看不清前面是什么情形,只听得几声响亮的啪啪,那惨叫声就渐渐隐了。
事一办完,杨九娘重新钻回轿了,掀了轿帘再放一句:“大醺,你留下。凡鱼儿的东西,少一件,让她们加倍赔,照着单子,一件件点过,送回庞府。”
“是。”
坐一会轿子,再下轿上马车。马蹄声中,杨九娘一直沉默。
小醉小声问:“娘娘,这簪子……今儿怎么戴了一对?”
杨九娘抬手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