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双金色纵瞳的眼睛中,他的记忆开始错乱,以至于出现了梦境般的旧时回忆。
那是大婚后的一段在长沙的记忆。
那年的他做上了少将的位置,在外行军,一日夜中,他忽然梦到了皑皑雪山,一个纤弱的人影在风雪中脚步蹒跚,忽冲他回头一笑,而后又朝他告别似地摆手,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末璃。”
他攥拳而后按住胸口,猛地坐起来,大步走出去道:“连夜启程。”
门口的副官一愣,忙问:“何处?”
侍从忙拿来大氅,递到张起灵面前,却听他道:“回长沙。”
副官喜出望外,正盼望着阖家团圆。
片刻,副官问:“少将可是做了噩梦?”
张起灵看向副官。
那双黑眸与以往不同,冷清中竟夹杂了一丝波澜。这是副官从未见过的,即便在战场上也不曾见。
副官见异象,一时不敢轻易言语。
张起灵示意他说下去。
“我似听您梦中呼喊,您可还好?”副官实际以为张起灵梦见了战场上的事。
张起灵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墨眸中尽是波澜。
他转身便上了车。
……
长沙。
大年初一,九门众人相聚于红府。
酒宴前,二月红正在中堂与众人畅谈。
只有齐铁嘴一人躲在二爷书房里独自喝闷茶。
张启山进屋道:“老八,你怎么不去中堂,一人躲在这喝闷茶?”
齐铁嘴一看佛爷来了,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道:“佛爷,您可来了!”
张启山看他这模样,只觉好笑,“怎么?”
“没您,我一个人实在是不敢去那中堂呀!”齐铁嘴头头是道地说起来,“半截李那脾气阴阳怪气,小妖精霍仙姑精得不行,还有那个暴发户一样的,满脖子金链子的四门,我都没见过几面。这些人,有二爷,九爷那应承便好。我这嘴万一没说圆满,这哪是过年,怕是寻丧!”
张启山挑眉,笑道:“你终究是要去的,若是去晚了,他们也少不得拿你做话头。”
齐铁嘴拿起书架上一本书,叹了口气。
忽然,一页纸从书中落下。
齐铁嘴“哎”了声,拿起一看,是二月红的字迹——
“今日方知,思之如疾,卿尚安否?”
一连接着好几封,似乎像是没寄出的信,又像是情场失意的随意着墨。
“闻卿已染重疾,危及性命,恨不得形神具在卿侧。”
中间又是几封,关心对方病况的,而后便是一封写着:“闻卿婚嫁”白纸上简短的四个字,便没再下笔。
从这封开始,后面的信便只有寥寥几字:“望卿安好圆满。”
最后一封,则是写道:“我亦下聘,不日婚娶。”
以这几字,便是结尾,看起来像是一场无关他人的单相思,此后便再没写过。
“嚯,二爷这不愧是祖传药膏送了没八百也有一千的人,文采俱佳,城中上到妙龄少妇,深闺小姐,下到没断奶的女娃,无一人在长沙城不晓得二爷风姿,谁曾想他也曾为别人写过这些。”齐铁嘴道。
张启山看了眼那些信,不动声色,只道:“或许是戏文罢了。”
“有道理。”齐铁嘴附和。
张启山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忽然皱起眉,问侍女:“末璃小姐呢?”
“回佛爷,张少将年三十赶不回来,少将夫人该是在府上,早上已经派遣小厮去请了,这会儿也该到了。”
侍女话音未落,便有二月红贴身小厮坡子,急切跑来道:“佛爷!您——您家小姐——”
坡子说话本来就有些结巴,这一急更是说不出了。
张启山神色一变,抬脚往外走,道:“她怎么了?”
“她——她她她,和……和……那个,那个谁……”
张启山刚进院,就听一声脆响,是骨瓷落地的声音,接着就是碎碟碎碗不断,夹杂着两个女孩的骂声,偶尔有几声闷哼。
饶是这么多年过去,张末璃依旧是那二八年华的少女模样,但此时的霍家当家,已经不再是霍三娘了。
此刻,坡子的话才说完整,“和……那个霍霍霍霍当家打起来了。”
现任当家是霍七,小时候常与狗五玩在一处,脾气也是相当火辣,肤白貌美,是个明艳的美人,她的一颦一笑,皆像艳丽的牡丹,让人移不开眼,人称一声霍仙姑,就是天女下凡的意味。
如今霍七年龄已大上她几岁,二人美得不同,张末璃则是一双冷清的眸子,微上挑的眼角,清灵的气质中夹杂着几分魅惑,或许是眼睛的原因,就算她眸色如常,也还是像极了一条金色纵瞳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