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酒气熏天。
一群军官在包厢中喝得酩酊大醉,桌子上的菜肴狼藉,几位妓子在一旁侍候。
时在乱世,佳肴本就难得,除了给旁边的军爷添菜,妓子的眼睛移不开桌上的菜肴,不停地夹菜倒酒,自己也趁乱狼吞虎咽。
人声嘈杂,行酒令响彻整个醉梦楼。
这里的人总是匆忙的,匆忙地吃饭,睡觉,活命,然后匆忙地死于乱世。
这匆忙之间的陪伴与享乐,便是他们的极乐。
张坤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他的墨色瞳仁总是那样淡然,像是脱离凡尘的谪仙。
“你时时刻刻陪着我,我便开心。”脑中浮现出多年前她稚嫩的话语。
她也是个怕寂寞的人,却总是逞强。
旁边的副官见张坤不动筷子,不由得给他斟满酒,道:“少将,兄弟们有今天多亏您,我敬您一杯。”
张坤不动声色,拿起酒杯一口饮尽。
见他一副好样貌,来醉梦楼却从不碰女人,听闻早年已娶妻子,副官不由得道,“尊夫人想必是貌比天仙,这些庸脂俗粉自然难以入少将的眼。”
听到这句话,他浓密的眼睫一颤,垂着眼看不清神情。
其他兄弟听到这句话,不由道:“能入张少将眼的,不知该是怎样的容貌。”
可那已经是太久远的事了,如今想起来她,像是一场雾,朦胧又神秘。
与她相关的,除了那潋滟的琉璃,便是鲜血。
是当年涂满租界整个地板的,血红,诡异的锁魂阵。
是她那双扑朔迷离的眼。
“她说腻了。”良久,张坤忽然开口。
副官很能识得眼色,不由得打圆场,“想必是这深宅大院待久了,少将多陪陪夫人。”
张坤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小厮递过来他的大氅,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抚了抚,已经没有她的体温了。
夜晚的租界灯红酒绿,很是热闹。
长生喝了半碗药,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张遥牵着她,二人看着眼前的场景,恍若隔世,上一次还是挂满灯笼的时候。
如今街上是明晃晃的灯泡,发出刺眼的光。
张遥穿着一件宽袖长衫,赭石色,他的长发散着,更显得他容貌的妖丽。
他的脸是祸水,因此多半时候都戴着面具,如今也不例外。
二人走到一处玉器行,老板热情地将二人招呼进去。
香炉,手镯,玉耳坠,应有尽有,只是玉质普通,并无极品。
长生想,张遥眼高于顶,怕是很难看中其中俗物。
老板热情地拿出一个翡翠手镯,勉强算得上糯种,朝长生道:“这只玉镯与小姐很配。”
张遥笑笑,只道:“这只玉镯太普通了,配不上我妹妹。”
老板一听这话,像捞到一条大鱼,顿时喜笑颜开,“这位公子好眼力。”说着便从解开身后柜子的锁,拿出一个锦盒。
里面是一只羊脂玉簪,雕刻的图像似龙非龙。
长生一看,那是蛟龙,比蛇更有气势,是意象的雕刻,玉质白且润,肉眼看不出结构,算得上是珍品。
“和田籽料,昆仑山中的。”张遥拿在手中,颀长的二指划过簪子,玉质油润细腻,“年份不久。”
“遇见行家了。”老板惊讶道。
“喜欢么。”张遥笑盈盈地问她。
她拿过那簪子,他说年份不久,一指玉质,二指不是土里货。
“新的总比别人戴过的好。”她将那簪子朝他的头上比了比,张遥矮下身子。
她抚着他黑色的长发,熟练地用玉簪将他鬓角的发挽起,为他束发。
“戴着正好。”她看着自己为他束好的发,更衬得他一副好皮囊。
面具上仅可见到的桃花眼笑得弯弯的,直接从腰间拿出一块金子,递到老板的桌上,“妹妹为我束发,赏你的。”
二人走后,老板看向是那玉两倍价格的金子,不由道:“贵人啊。”
从店里走出来,看得出张遥心情很好。
“这是妹妹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听这话,她眸子一颤,想来这么多年,自己确实没有送过他任何物质相关的东西。
“是么。”她道,“你的右臂不算我送你的礼物?身上的血脉不算我送你的礼物?”
“那是妹妹送我的命。”他忽然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轻道,“所以我的命都是妹妹的,你若死了,我也不独活。”
焚烧的檀香味将她围绕,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她闭上了眼,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他给了自己想要的安稳。
忽然眼眶湿润。
乱世之中,让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让人任人宰割。
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