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喝酒的动作一顿,也不知何时,耳尖爬上了些热意。
其实她这么久以来,越来越细致亲近的举动,他不是察觉不到。
一个问题在心中久了,他正好问了出来:“你既然满脑子求你的前程,还有心思想这些?”
温妙妙:“两者之间有冲突吗?它在我这里,也并不是什么无聊而多余得应该忽视的事。”
她想起曾经总会听到种种认为自以为清醒的发言。
“这世界上总有些性情恶劣的坏人,或脚踏几只船,或有始无终,或有所图谋等等,所以有些人总说,智者不入爱河,那是无聊多余的事,但从没有人是一样的啊。”
“事业是立身之本,可并不代表,感情便是洪水猛兽,不入爱河不是成熟的标志,不能让人看起来聪明而酷,它本不比其他任何一种感情低一等,万物里有老鼠,抹黑它的,从来只是个人。”
哪怕走过再多风风雨雨,在困境徘徊,温妙妙或许会叹气碎碎念,但她仍然愿意温柔而又坚定地,永远往前看,对这个世界报以温柔和热情。
人间美好,万物可期。
相柳一怔,仿佛从她眼中,看到了春回大地,草长莺飞,又看到了夏日灼灼,荷塘花盛。
给人一种,阅遍千帆,仍不望初心的热忱与温柔。
一种让人拒绝不了的温柔。
若说她愚蠢,其实她很聪明,看看如今被她忽悠瘸了,跑来同他赔罪的士兵们,便足以窥见冰山一角。
说她聪明,她既有不可一世的野望,又有异想天开的志向,还有这样随时可以把自己送进深渊的想法。
一个很矛盾的人。
相柳目光飘落在一旁的瓦罐上,嗓音微哑:“汤开了。”
烧着海鲜汤的瓦罐里,汤水已经沸腾了起来。
温妙妙:“我先把火熄了凉一会儿。”
一道水流从湖中涌起,瞬间浇灭了火堆的火。
显然是相柳动的手。
太方便了。
温妙妙一脸憋屈和羡慕:“什么时候我不用炼体,可以修炼灵力多好啊!”
相柳被她这模样逗得不禁轻笑了一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少做些梦。”
少女气鼓鼓地抬头,大约一开始是准备瞪他的,但真和他对上视线,又顿时跟吐了水的河豚似的,忽然笑起来。
相柳疑惑于她怎么恼到一半又收了。
“你那天问我,一个出身平平无奇的凡人,哪里来的命剑。”温妙妙笑容悠然,望着夜空的皎月与星星。
她嗓音淡淡飘散在空气中:“这具身体的原主已经死了,我才成为了她。”
“我曾经,也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只是后来,我一个人走了很长、很远的路,做着这个世界上很多人觉得可笑的事。”
相柳大约想到了辰荣军,想到了洪江,又或许想到他自己,在她来前,曾经的确是毫无希望地坚持,何尝不可笑呢?
他眼睫微颤:“什么可笑的事?”
“我求前程,因为,唯有站在更高的位置,握有更高的权利,才能做出更多的事情,这人世如此分三六九等,弱者天生为错,难道便是正确的吗?万灵没有任何一族,天生便该低人一等,也没有任何一人,天生便该受磨难屈辱。”
“我盼人人生,有所希望,死,有所安处,弱者安心,老有所依,幼有所靠,求学有路,求问有门,求告有公道,吃饱穿暖,有尊严,有快乐,哪怕不是所有人,也是更多人。”
她眉目间有种驱不散的偏执:“若是一条死路,那便向死而生,不蠢不可笑吗?我知道。但只要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如你这样的人存在,还有更多的笑容和幸福,那我的努力就有意义。”
为天下苍生之崛起,这场春秋大梦,为何不可一做?
知世故,不代表便要世故,畏死难,不代表便要退缩。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偏执、一腔孤勇献祭式地走自己认定的路。
世上有狡诈无赖的野心家,也有一只在黑夜里闪烁着明灭微光的萤火虫,试图用她微弱的光芒,为这个世界镀上一层暖色。
那一瞬间,他忽然了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辰荣军中的一些士兵,改变对他的看法。
她不在意旁人说她无耻卑鄙,却不愿意看见人世不平。
相柳眼眸震颤,于月光下折射着些许亮色,垂落的手微微收紧。
温妙妙嗓音温柔:“看到你我就很开心,看着我想坚守的人间,盛开着这样美好的花,我不想看星星和月亮。”
其实她和相柳的关系远还没有那般亲近,所以相柳对她的距离感和戒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人看人是不同的,她用她的经验去看人,天然对相柳有着一种确定的欣赏,相柳从她给出的一重重忽悠迷雾里看她,又身处这样的世道,报以戒备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