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其格在地上坐了好久,久到双腿发抖,牙齿打颤,外面雨渐渐停了,天也彻底黑了,一万无际的黑暗似要将她吞没,廊下的宫灯不知为什么没有点起,她忽然觉得自己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没有来处、没有归处……
朱见深回去后便着了凉,加上不分昼夜的处理政务,很快就风邪入体,病倒了,御医开的也不喝,谁劝都不听,除了上朝,就是躺在万贞儿这儿,万贞儿无法,只得安排宫人小心伺候,另外也帮他挡了其他妃嫔的探视……
可眼见着越来越严重,最后半夜竟起了高烧,她做主叫来了御医,朱见深依旧伸手不见,万贞儿看他这赌气的模样,终是怒了:“何苦在这我这儿做贱自己,有能耐回你的御书房,去她那儿躺着!让她也看看,看看你为了她都做了什么!”
朱见深扭过头去,没有说话,即便是病了、死了他也不想在那个人面前……
万贞儿来找蓉其格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以后,这半个月,她似聋哑,不言不语,饿的狠了就拿桌上的点心吃点,其余时间都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像……
万贞儿见她这般模样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这么多年,她从未像今日这般憔悴落魄,想想她宫里的那个,她真真是心疼,也不知道他们图的是个什么!
她拉蓉其格坐到了床上,久别重逢的欣喜冲淡了些许哀伤,一句“万姐姐”把她们拉到了从前……
万贞儿知道蓉其格的痛苦,没有鸟儿愿意困在牢笼里,更没有鸟儿愿意被人折断双翼,可朱见深的执念太深……
“蓉儿,你受苦了!”万贞儿理了理蓉其格鬓边的乱发,眼神亲切,这一举动让蓉其格憋了许久的痛苦找到了出口,她的眼泪喷薄而出,再也止不住……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我?这么年了,我已经躲的远远的了,我承认我是做了对大明不好的事,可我从未残杀过大明百姓,从未伤过一人!”
“为什么是你?蓉儿,或许见深也会这么问,为什么是你?也许是那个雨夜,屋檐下你分给他的半个窝头”,也许是你认错恩人的那天,也许是你故意接近他的那天,太多太多了,蓉儿,多的你们自己都记不清。
十六年了,他从未忘记你,当他知道你要回来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有多兴奋,听常海说,他一夜没睡……可你,又一次利用了他,他是男人,更这个国家的皇帝!但他依然原谅了你!”
万贞儿笑了笑:“这个傻子,那天晚上的事儿我问过郭常海,他喝多了本来是想回去看你,半道上知道你要逃,他很生气,但还是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你看到宁亚的尸体了吗?
你一路被带了进来,你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心思?蓉儿你从不愿意回头看看这个男人!
现在,他病了,扛着不吃药,若不是伤透了心怎会如此?”万贞儿紧紧握住蓉其格的手:“蓉儿,回头看看他吧,想想他的好!”
蓉其格没有说话,想到他可能没有杀了宁亚,她有点心软,这个男人为自己做的她不是看不到,可她无法接受自己爱上一个会带来痛苦的人,他的爱太强势、太可怕!
“蓉儿,我知道你不喜欢被禁锢,喜欢自由,见深做这些我也颇有微词,你毕竟与寻常女子不同,不会像仰望星辰一样的仰望他,这也恰恰是他爱你的地方!在你面前,他也更像自己,这么多年的误会解开了,你就试着去接受一下他好吗?就当给你自己、给他一个机会不好吗?”
蓉其格的心不由的一紧,她犹豫了,心软了……
“蓉儿,他现在咳的厉害,再不吃药,病邪入了肺腑,怕是华佗也难救了,就当姐姐求你,去看看她,好不好?”
万贞儿是她在大明认识不多的朋友,也知道她和朱见深的关系,不管外界怎么传,她始终相信万贞儿只是一个庇护自己弟弟的姐姐……
过了良久,她轻启薄唇吐出一个字:“好”,万贞儿的心这才才落了地……
虽然蓉其格一再表示自己只是过去看一下,可当她真看见那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时,心里还是不由的一惊,他可是一个面若冠玉、气宇轩昂的人呀,如今这苍老的模样直叫人心疼……
万贞儿见她低头站在宫女后面抹泪,挥手带着宫人出去了,她这才慢慢走过去,朱见深闭眼睛示意自己要喝水,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睁开眼,红着眼睛的蓉其格站在跟前。
他愣了一会儿,发现手被蓉其格托着,就甩开她的手,背过身不去看她,过了一会儿哑着声传唤别人,可等了半天也没进来一个人,后来他咳的越发严重,蓉其格给他拍背,他拒绝了几次,后来也就由着她了……
御医过来诊脉,他摆手,蓉其格不等他手落回去,拉过来就摁在床边,他挣开,蓉其格又给拉回来,满屋子静悄悄的,御医看这情形也不敢说话,最后蓉其格冷冷说了句:“过来给他看!”才敢上前……
我的妈呀,在这里谁敢称皇帝为“他”?这御医也瞧出来了,这两人关系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