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茵、昭毓近来觉得奇怪,向来不喜欢针线活计的小姐竟天天在屋子里捣鼓起来,虽然选的是最简单的《兰亭集序》,可她低着头绣字的样子倒多出几分温婉来,但这到底与她平时的样子不符,她俩都有些诧异。
当字绣完的时候,柳若看着字成品出了神,她想起以前雪中烹茶的事来:那年冬天的雪很大,一团团的漫天落下,若天、梦得、子言、靖依他们几人在雪地里边走边聊,仆人在旁边的亭子里烹着茶,缕缕茶香伴着雪花飘荡……只是可惜,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若天找到了为他拂雪的人;梦得许久未见;子言呢,那一日终是对他太过狠绝。
每每想到子言,他的心中便愧疚难当。她又看看了眼前的刺绣,突然一个念头闯了进来,马上要过年了,她不如把这半个月绣的这幅字送给子言,她不想因为自己对若天的妄想而失去子言这个好友,可他子言还会原谅她吗?
走到街上,才发现天阴沉的特别厉害,怕是要下雪了,她紧了紧披风,低头往周宅走去。
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的走着,摆摊的小贩倒是卖力的吆喝着,过年了,谁不想多挣个呢?
走到周宅对面时,柳若迟疑了,隔着人群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周宅的大门,旁边耳门不时有人进出。想起过往种种,她连请下人通传的勇气都没有。
来回踱了几步,想想还是这么等着吧,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那里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她下意识的往外躲了躲,抱着卷轴出起神来。
天比刚才更阴沉了些,旁边有商贩聊天说着快下雪了,过路的人也少了些。
柳若有些冷,拉了拉披风,正想着子言也该回来了,抬头就看着一顶灰黑的轿子在周宅的门前停了下来。
车夫将轿子压低,一双浅褐色的掐丝盘云高靴从里面踏了出来,身着墨绿长袄的周子言站在了轿子前,柳若想着现在过去正是时候。
雪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天而降,一片一片的弥漫在他们中间,柳若有些开心,也许这是天意,这洁白的雪花是不是意味着今天的见面是一切顺利?
当她一步步穿过人群,满怀信心的走向周子言时,那人正笑意盈盈的与轿子后面的人说着什么……
子言,你会原谅我吗?子言,你会原谅我的,你说过我是你的妹妹,永远的妹妹!
还差几步的距离,柳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周子言。正想着怎么开口,突然一把红色的骨伞出现在周子言的头顶,柳若急忙停下来,一位婀娜的红衣女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周子言眼中闪现的温柔缱绻,竟和之前看她的眼神别无二致。
大雪中,才子佳人相顾而笑,堪堪让立在不远处的她红了眼眶……
她低头躲到一旁,透过来往的人群再次瞧见了那位红衣女子。那是一位她从未见过的姑娘,满脸的明媚艳丽,那种自信张扬的美让柳若自惭形秽,她看了看手中的物件,再也没了上前的勇气……
周子言拿过那女子手中的伞,将她覆在身旁,吩咐轿夫后,两人相携走向大门。
柳若望着他们的背影,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如果说当初看到若天和张鄢只是卑微的痛苦,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无助、绝望……
子言是她的,一直都是她的啊……
她想冲上去把子言抢回来,可刚踏出一步,她便惊觉自己早已没了资格,只能在眼泪中看着他们一步一步消失在朱红的大门后面……
莫回头,不会有人在原地等你;莫回头,自己走的路含着血泪也要走到底……原来一直以来所有的愧疚、自责都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她高估了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她以为他会一直等她,可她错了……
从暗格里看着柳若在大雪中离去,周子言皱起了眉,心里难过至极,每次都是他一个人在努力前行,她为什么始终不愿再往前一步?刚才,她哪怕轻轻唤一声,他就会转身,可她没有……
身旁的红衣姑娘见他后悔的模样,嗔怪道:“后悔了吧,既然早就看见了,还不赶紧过去,这下好了,说不清了,还把人给气走了!”
周子言摇摇头,自嘲道:“她但凡把我放到心上一点,刚才那情形就不会退回去……罢了,罢了,明知她心里的人不是我,我又何苦在这儿试探?这么久了,我也累了!”说罢,他抬头望向飘雪的天空,手却在背后握出了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