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将主仆二人送出门,小二又一溜小跑地回来,不及收拾那碎盏臭尿,直迎到孙媒婆跟前不尽感激:“今日可多亏老姐姐了,这要真打起来,掌柜的还不要我命哪!老姐姐真是神灵心肠,造福人间,救我小命……”
眼看他越吹越不着调,孙媒婆笑搡他一把,飞眉往二楼一挑,掏帕子掩唇,凑近低问:“上头有几个?”
店小二心领神会。“就一个。”他小声答,“那一位大约为着药田之事来的,茶没吃够半盏便去了申府,只留家里头的在上边。”
这倒不奇,孙媒婆便是得了申家小厮送的信。“暗地里可有门人陪护着?”她又问。
“那我可瞧不出来。”小二眉毛抛得老高,压低声道,“尽是些刀尖上走的,功夫可厉害呢!我瞧着那一位生得人高马大,走起路来竟鬼似的没声儿,凑近也听不着呼气,吓死个人了。”
食指朝他额角一戳,孙媒婆笑骂:“你个没见识的!咱县府习武的还少了?那武艺高强的不个个儿都这模样?”她眯眼再瞄楼上,“那上头那个呢?”
“那是个家里头的,自是没功夫在身上。不过……”店小二欲言又止,转而讨好咧嘴,“您眼力好,一瞧便知。”
孙媒婆一笑,从袖袋摸出一粒碎银,塞他手心道:“上些好茶点来。”
细眼立时弯作短线,店小二接过钱,撒腿往后厨去。
孙媒婆独伫梯前,手揉扶栏思量。按说申小公子这桩亲是个香饽饽,可偏姑娘家在玄盾阁,县府媒婆一听要上那南山高墙里提亲,无不吓得魂飞魄散,左右推脱。孙媒婆自恃胆大,接了这烫手山芋,未想申县令鳏居多年,内宅没个主事婆娘,她与那申府管家一来二去地吃茶,竟未吃出半点内情。这两眼一抹黑,要怎么说亲?难不成还独个儿跑去玄盾阁那刀山火海打探?
是以她今日得信赶来,便是为探李云珠口风,孰料恰逢虞二爷闹的这一出。那阁主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见了这阵仗,可会吓晕在雅座?
也该她倒灶,竟撞上虞家那小矮个儿。孙媒婆提脚上楼,心中暗笑。这虞老二性情暴烈、爱出风头,院里原也有得宠家奴,赏过主家虞姓,前些年却逃走一个小的,躲进玄盾阁当了门人。坊间便传起闲话,道那虞家二爷至今未娶,竟是好狎男童的缘故。虞老二尽失颜面,当即上南山索人,几次三番不成,便与玄盾阁结下仇怨,非但待南荧人再无好脸色,更同那玄盾阁势不两立。
想到虞老二那恨得牙痒的模样,孙媒婆心底痛快,脸上亦不觉喜气洋洋。他这一闹,倒替她省了事,唬那阁主夫人一场,不怕她拿架子。
二楼仅一条回字长廊,雅座无门,以屏风隔开,站立梯口一望,自一览无余。孙媒婆一眼寻见那孑坐窗畔的女子,忙端笑上前:“唷,不怪今日雅座清净,原是李夫人在此镇着。”正听得小二步声,孙媒婆径自落座对席,“一早听闻李夫人针线出众,今日有幸遇见,必得请夫人吃上一壶好茶才是。”
她说得热闹,对面女子却浑无回应,只手捧茶盏,垂眼凝看窗外街市。店小二摆上茶点,孙媒婆乘机循她视线外觑,但见烈日灼灼,茶楼前人流枯出一眼平地,那虞二爷霸横其间,脚下家奴滚作鞠球,斥骂哀叫依稀可闻。孙媒婆一哂,又看对席女子一身竹青色深衣,料子普通、衣缘素净,脸上未施粉黛,松绾颈后的垂髻更无钗簪,便笃定她见识短浅,算不得甚么人物。
“李夫人少来县府,想必也不识得我这酸婆子。”待小二退下,孙媒婆才迤迤然开口,“敝姓孙,当了数十年红娘,也算这县府叫得起名号的媒婆。”
茶楼前街市喧嚣,那家奴抱头滚嚎、额前见血,脸膛躲开跺来的鞋底,胸膛又迎上踏去的脚跟。路人行走匆匆,无人顿足停看。李云珠漠然俯望,耳旁女声笑语依旧:“都说李公子长在夫人膝下,如今武艺高强、气度不凡,我便知夫人教养得好,李姑娘也定是品貌俱佳的。”
那踢人的终于力竭,掐腰喘几口大气,再挺直四尺身板,招手唤去一名牵狗随从,耳语一番。倒地的家奴痛苦□□,无力动弹。
“……这话说回来,李公子拜在杨老夫子门下,与申家公子也算同窗,想来两家亦曾往来。不知李夫人可见过那申小公子没有?”
牵狗壮汉取下腰间葫芦。铁链哗啦响动,五条恶犬趋步欲前,口角涎垂,虎视眈眈。
“婚事两家已商定,今日唤你来,是教你认脸。”李云珠启唇,目不转睛瞰那下人拔开葫芦木塞,“待定下日子,你随下聘的一道来玄盾阁便是。”
葫芦里汤水荡着肉沫,尽数泼洒在那家奴身上。另几名汉子也牵狗上前,才迈出脚,便教那争相扑出的恶犬一拽,险险扎稳下盘。如熊的饿狗冲肉香竞扑而去,涎飞爪舞、撕咬呜吠,惊嚎渐淹没在肉绽骨裂的吞食声间。
行人惊呼,只那四尺男子得趣大笑,抚掌作乐。
“便是走个过场,老婆子我也不好闭眼保媒不是?”止顿许久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