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澜正要叫人去请酒楼的主人,已经有小厮下楼来说老板娘楼上恭候了。
戚澜一边上楼,一边用余光扫视贺谦脚下,见他虽衣袂飘飘,青袍浮动谪仙人一般,脚步踏在台阶上却沉重的很,绝没有习武之人的轻盈。
小厮引这五人转过楼梯,进了走廊中最里面的雅间,推开门一阵暖气就铺面而来,想来是炭火生的极旺,这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个体虚畏寒之人。
戚澜正想着,那说书人已走上前,对着看着窗外出神的姑娘温声道:“芸娘,总督到了。”
那芸娘闻言回过头来,盯着戚澜看了半晌,眼神空洞无神,盯的戚澜心理不自在,又听见那说书人立在她身侧,当戚澜不存在似的,同芸娘说:“这位便是昨日我同你讲的戚总督了,传言不假,真的生的很漂亮,身高五尺有余,瑞凤眼,弯月眉,不施粉黛,不怒自威,暗红窄袖骑装滚着金边……”
天青从小跟的都是干脆利索的人,打来了尧都,从主子到仆从无一不是婆婆妈妈的,见他竟然放着人不理了,那姑娘也不起来行礼,还有滋有味的听上了,不是挑衅是什么?
戚澜虽然还没说什么,她却已经按捺不住,皱着眉头喝问:“大胆,还不起身行礼,目中无人?。”
窗边的姑娘身着一身浅黄色的薄烟纱,外罩同色锦缎袄,周围一圈都镶着兔绒,闻言把无神的目光偏过来些许,扶着摇椅的把手起身,对着戚澜的方向行了一礼,说:“大人说的对,我确实瞧不见。”
天青本是随口斥责一句,竟不想一下戳中了人家伤疤,面色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幸好那姑娘并无责怪之意,只是继续说:“大人别见怪,小女幼时体弱,一场高烧烧的从此不见天日,这世间万物可爱,只能靠别人的眼睛来瞧了。”
戚澜见二人举止亲密,就问:“先生与这位姑娘才子佳人,想必是良配了?”
那说书人闻言扇子一展遮了半边脸,只漏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狐狸眼眼来,说:“在下一介说书人,相貌丑陋,自然是配不上这样的神仙姐姐的,不过云游至此,借姑娘宝地卖弄点小本事,赚碗饭钱罢了。”
戚澜背着手转了几步,停在一副美人图前:“昨日我见先生坐于乱局之中,面不改色,敬佩非常,先生是身怀绝技,还是早有准备?”
贺谦又是一笑,说:“在下就是个说书的,靠嘴皮子混口饭吃过一天算一天的,哪里认识大人这种显贵。。”
戚澜看着他盛满了笑意的眼睛,只觉得和崔颂的笑是不一样的贱,具体是怎么个贱法也说不清楚,总之不是师出同门,功力确实是不分伯仲了。
她又向前走了两步,侍立在盲女身边的两个侍女却上前两步挡在了戚澜面前。
戚澜漠然转身:“这么大的家业,留条密道不稀奇,也别弄这么显眼啊,这么大张画挂在着,谁想不起来掀开看看?”
说罢也不为难他们,转身出门去了。
戚澜看不出他有什么破绽,楼里早就搜查过没有什么疑点,只能转回守备军研究几个倒霉俘虏,进了院又想起自己的中兴守备军大业还处于创业未半阶段,唯恐中道崩阻,左思右想放心不下又让白质把守备军佥事连城喊了过来。
守备军军务荒废已久,连城这有名无实的官做了五六年,除了偶尔被白治点去查收叶子扫的怎么样了,其余的正经事半点也没做,好好一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少年郎硬生生熬成了个昏昏度日的废柴。
晕头转向的听戚澜大展宏图的天南地北扯了半个钟头,心里不住的惊叹,不愧是戚大帅的女儿,这样一个烂摊子丢过去也显出天大的野心。
他像个经年未用的旧器械,脑子里各个关节都咯吱咯吱作响,没反应过来似的瞪着没睡醒一样的眼睛:“啊?不扫叶子了?”
戚澜听见扫叶子比看见了崔颂还来气,咬着后槽牙瞪着眼前的哼哈二将,恨恨的说:“以后我要是再在守备军听见扫叶子这三个字,先给我打他三十军棍。”
吓得二人一哆嗦,同手同脚的逃出门去。
戚澜见连城仓皇离去的背影,觉得此人大抵同白质异曲同工,没抱多大希望。。
戚澜不知道,眼前这个胡茬满脸,顶着一头乱发的懒汉,是也是当年的三甲之一,风光无限,前途无量,只是因为在翰林学习期间不理会朝中帮会拉拢,还出言讥讽,才被人使绊子,好好一个文人,塞去了守备军,做了个小小佥事,若不是天上掉下来一个戚澜。
就是珠玉蒙尘,永无出头之日了。
连城在家里如何斗志重燃,将经久蒙尘的兵书翻出来细细回忆,就着灯火一页页的精雕细琢治军之策,戚澜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