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庭院内,四下寂静。
屋内无亮,借着廊外照进来的昏黄灯光能看见屋内屏风九叠,红绸软帘,角落一鼎仙鹤香炉,自鹤嘴冒出袅袅青烟,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在屋内蔓延开。
安陆王与王妃同睡在塌上。王妃侧卧,似在沉睡;安陆王仰面,睁着一双眼,眸子如星辰般明亮。
忽的,安陆王妃转过身轻轻搂过他,轻声问,“潋郎,在想什么?”
祁潋微鄂,“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安陆王妃笑了笑,“你睡着的呼吸声均匀有力,而现在却时而轻叹,可是因为李全那波人?”
祁潋抚了抚她的后背,“想来李全明日就会离去,这些事我也不愿让你多虑。”
王妃抬起头,面容秀美,肤白若凝脂,只眼角几丝淡淡的细纹暴露了她的年龄不再芳华。“您是我的夫,又如何能教我不多虑呢?”她又悠悠叹了句,“只可惜我父亲为了自保,不愿向皇上求情,否则我们一家又如何能被贬至此?”
“其实也不能怪苏太师,我本也有意远离京城,只是……我从未想过皇上竟会剥了我的皇姓。”
安陆王妃能感觉到祁潋的悲痛,她紧紧抱着他,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从彬彬有礼的小皇子,到神采飞扬的怀远王,再到落魄于此的安陆王。他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后宫之争也好,手足相残也罢,他都熬过来了,到最后却输给小人嘴舌,教他如何能不受挫?
她还记得那日祁潋被剥皇姓归府时,仰头大笑道,“祁赢!我不欠你!我祁潋不欠梁国!”
此刻她只想紧紧得抱着他,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因为不论如何,不论他是何种身份,自己都会陪在他左右。
祁潋能感受到她的心意,岔过话题道,“细雪,今日这香有些特别。”
苏细雪回道,“是啊,这香叫‘百花檀’,是皇后姐姐生前赐与我的。”
苏家有三女,嫡长女孟婉,一貌倾城,嫁五皇子祁赢,后贵为皇后;次女孟娴,窈窕婉约,嫁三皇子祁瀚为妃;庶女细雪,仪静体闲,在两个长姐的衬托下似乎并不那么出众,嫁小皇子祁潋为侧妃。
皇后。
提到皇后,祁潋却不知怎的竟回想起蝶依的面庞。“细雪,你可还记得安平公主的面容?”
“安平公主?”苏细雪想了想,“当时皇后姐姐诞下双生帝姬,我去看过,后来姐姐不得宠……”苏细雪说到这儿似乎便不愿继续讲下去,她哽了哽喉,只叹息道,“安平公主的身子一向不好,如今杳妃又独宠后宫,怕是皇上早已忘了他这个嫡长公主了。”
若是皇后姐姐泉下有知,又如何能瞑目?
祁潋在心里也叹了口气,“那你看前两日那个老头身旁的小姑娘长得可像皇后?”
苏细雪被祁潋的这句话吓了跳,“潋郎何出此言?安平公主在京城,而另一位公主早在十几年前就和皇后姐姐一同葬进皇陵了啊!”
那年,皇后与小公主薨逝,白钱洒满平遥,整整三月才清扫干净,百官身着丧服一月,举国吊唁。
“是啊,如此……便是我眼花了。”祁潋闭了闭眼,已到丑时,他的困意渐深。细雪看出他的疲累,看着他俊朗的侧颜,也沉沉睡去。
次日,李全一行人告辞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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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鬼老头精神状态完全好了,山尽这才整理书本前去学堂。
已是四月,草木生机勃勃,山青花欲燃,一条小径自山下直通往半山腰的竹屋。
山尽回头往山下望去,整个渔村几乎尽收眼底。最惹人注目的还是红墙碧瓦的王府,因王府占地过广,只能看到个角落,依稀能看到府内春意正浓,侍婢行走。
山尽睨了眼,转身踏入竹屋学堂。
屋内布置的井井有条:台上是一张教案,案后是一张孔子行教图,宣纸微微泛黄,画上题着一句:诲人不倦——风骨峭峻,跌宕遒丽,想来书画之人的胸襟必然不是常人所能达;台下约摸二十几张课桌,三列而排,整洁有度。
他来的尚早,屋内只寥寥坐了几个学生,因着都是村中的孩子,所以互相都很熟络。他们见了流羽,纷纷起身关心道,“山尽你来啦?听说鬼老头的身体终于好多了,可是真的?”
山尽面带微笑,点点头。
“我阿爹阿娘备了许多河鲜,说是今日要给鬼老头送去呢!”
“对对,我阿爹阿娘也是这么说的。”一旁一个稍微木讷的男孩子也附和道。
鬼老头是村中唯一的医者,妙手仁心,并且不收村中人的诊金,受村中人爱戴是必然的。
山尽寻了个无人的靠窗位子坐下,将书本一一展开,“我没来这许久,不知夫子前面都讲了些什么?”
那稍显木讷的男孩挠了挠后脑勺,“这学习的事还是问江海兄吧,全学堂就属他学的最好了!”
山尽看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