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杰圭琳说的,将来孩子们去和别人交流童话,发现自己听的版本被改“正确”了这么多地方,显得我们像一群过度保护的家长一样,多好笑啊。
但是,从实际操作上,我倾向于朱利亚斯。修改文本或者不修改,对儿童心理发展造成的影响,在我看来都无伤大雅。那还是让朱利亚斯心满意足吧,说服朱利亚斯比说服艾达困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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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说服艾达并不比说服朱利亚斯简单。
我敢肯定这是一种代偿心理。因为主任是朱利亚斯,不是她;因为获得勋章和嘉奖的是朱利亚斯,不是她;因为在政治上大有前途,越升越高的是朱利亚斯,不是她。所以她就要在这种小事上找回掌控权。
而朱利亚斯,又是另一种补偿心理。他纵容她这样。明明主任是他,项目的总负责人是他,他说一句话,说一句威胁,把掌控权收回来,轻而易举,实验室重归平静。但他不。他偏要和艾达在这个小问题上争执了快一个月谁也不能说服谁没有结果这个测试现在被完全放弃了。
鲍勃说,某人这是在占用工作时间和女朋友打情骂俏。无法苟同他的用词,但认同他的言外之意。如果是别人这样和某人针锋相对,某人早就把他排挤出实验室了。但是艾达呢,朱利亚斯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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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这本童话书送进来了。我摸着它的封面,巨大的荒唐感油然而生。我们在它身上纠缠了两个月。或者更准确点说,我们纠缠了两天,艾达和朱利亚斯纠缠了一个月,接着朱利亚斯终于被说服,把写申请书的任务推给我,我去和上面纠缠一个月,向他们阐释为什么给“阿波罗”选编出一本崭新的《安徒生童话故事选》是非常有必要的(天啊,我是最觉得没必要的人了)。
我迫不及待想观察弗伊布斯和黛安娜听这些童话时的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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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女儿》:感到先教小孩太多知识再给他念童话的弊端。
弗伊布斯在开头纠缠了很久。他先是追问人鱼住的地方是哪片大洋的哪个区域,艾达花了好一会让他理解,童话,或者说幻想故事,可以是假的,可以推测不出它在哪个地方发生,它很可能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发生的,但我们仍能从假的故事里享受一点真的有趣的体验。接着她念下去,没几句,弗伊布斯又追问珊瑚怎么做墙,琥珀怎么做窗,贝壳铺的屋顶他没有异议但他质疑屋顶铺满贝壳还一开一合感觉好丑怎么会是美……
朱利亚斯当初的担心真多余,小男孩不用人教就开始挑剔童话内容不“正确”了。
非常高兴的是小男孩没有全程追问到结尾,不然这个测试就失去了意义。剧情展开后,我们看到弗伊布斯露出了全神贯注倾听的模样,打断故事追问的频率显著下降。因为他的安静,黛安娜也显出认真听故事的样子。
起初我们比较担心的是黛安娜听不懂。她并不像弗伊布斯会对故事中的细节提出问题,她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艾达,听,非常安静。但当故事讲到最后,我们看到黛安娜露出难过的表情。她听懂了!她在为小美人鱼的结局难过!对她这样的年纪来说,这样的共情能力真是杰出!
相比起来,弗伊布斯不会让人怀疑他没听懂,可弗伊布斯的共情能力就非常平庸,和他的思维能力形成鲜明的差距。听到结尾,男孩又提出了他的质疑,认为那个三百年善行的考验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对精灵们提出这个目标的人是在强人所难。艾达告诉他:如果你做一个好孩子,你就能帮助精灵们提前通过她们的考验了!弗伊布斯说:不是说这个故事是假的吗?不存在小美人鱼,也不存在会有精灵因我获得帮助。
佩服艾达。要是换我,我已经哑口无言了。艾达反问弗伊布斯:如果你觉得这是个假的故事,你为什么要在乎给她们这样的目标是不是强人所难?
她让小男孩非常困扰地沉默了好一阵。这时候黛安娜终于开口说出她听故事以来的第一句话:“那,到底,小美人鱼,会因为,我做好孩子,有帮助吗?”
听上去她没理解弗伊布斯和艾达对话中的内涵。或者说她不理解“虚构”的内涵。
没有失望,这是我们设计的结果:黛安娜不需要聪明,但要很强的共情能力,因为她会成为向导;弗伊布斯不需要很有同理心,但他需要很高的智力,因为他会成为哨兵。预期的图景活灵活现展现在我面前,我却感觉到了一点实现目标的雀跃之外的东西。特别是我注视弗伊布斯时。
黛安娜虽然不聪明,不太理解小人鱼的故事是假的,但她同情她,想要帮助她。而弗伊布斯聪明到理解虚构,聪明到质疑故事的不合理,但他只会在艾达告诉黛安娜——如果她相信这个故事,那么就会有一个小美人鱼因她是个好孩子而露出幸福的微笑,缩短了她升到天堂的时间——这句话后,对艾达说:“为什么小美人鱼要为坏孩子流泪?她不流泪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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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皇后》:最期待的故事,最失败的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