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以北,是深宫。鹤梦只偶尔在打了胜仗回朝见君时入过宫城,正殿以北从未至过。如今低着头跟在姓徐的公公后面,连怎么进的宫都不知道,眼里只有青苔石板,以及映在水坑里的褐色琉璃瓦。
“陈大人,太凤君娘娘此时在花园里听戏,等我通报一声,您进去就是了。”
“有劳徐总管。”
鹤梦想不出他为何要见她,但她还是心虚,这太凤君不比寻常男子,是一步步扶持着两位皇帝治国理政的人物,若是他多疑京城几起杀官案子与她有关,那他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戏屏后通报的声音传来,鹤梦收敛起面色,提步朝屏风后坐在主位的那人走去。鹤梦一直低着头,也未看清面前有几个人,她跪到离他不远处的地上,行了君臣之礼
“臣忘机楼陈鹤梦,参见太凤君。”
“平身吧,过来让哀家瞧瞧,陈璧教出来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鹤梦听命上去,仍低着头,但还是到了太凤君的身边。陈鹤梦的手贴着官袍,她能感受到那人审视的目光。太凤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突然抬起扇子,抵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这下他既能瞧清鹤梦的脸,又能让鹤梦瞧清他的尊容。
太凤君不显年龄,除了那双眼睛,已经满是风霜。鹤梦自知失礼,忙躲闪开与他对视的眼睛。太凤君不怪罪她,转身对身边站着的官员道
“一看就是陈太医的孩子,哀家一眼就喜欢。”
“是,陈太医一直为皇家鞠躬尽瘁,小陈大人辅佐京兆尹料理整个浮州城事务,也是尽心尽力。”
鹤梦听出了那官员的声音,她终于抬起头来,看到了上官白。上官白对她点头一笑,算是回了她的礼。
“陈璧作为太医院之首,怎么就没让你继承她的衣钵啊?”
太凤君突然问道。鹤梦本有些愣,但她想起姐姐当时似乎不愿被人说背靠家里,就选择在京城开医馆,靠自己的医术白手起家的事。所以他大概以为她是陈家独女。鹤梦答道
“臣不才,也曾跟着母亲学医,却未学到分毫。行医乃大事,怎容臣浑水摸鱼,臣便放弃了学医。”
“哦,怪可惜的。你母亲的医术,哀家最放心。若是能得一子继承,总比弟子继承去了好。”
“娘娘,您不必替陈太医顾虑,陈太医还有一幼女,臣见过,年岁小就已显聪敏伶俐,想来将来足以承其衣钵。”
上官白安慰道。鹤梦也俯首称是,太凤君这才没在追问。他唤人奉茶,鹤梦不敢坐,站在了他的身侧。太凤君便让喊来的戏子唱完了一整出。他闭目听着,鹤梦却不敢像他这样享受。戏的间隙间,她向上官白望去,正逢她也在看她。鹤梦皱皱眉头,上官白做了个让她安心的手势。
“合欢花料,是你卖出去的?”
他坐在她们身前,却像能看见她们的举动一般,突然开口,这一下打断了她们二人的交流。鹤梦忙站上前,答话道
“是。”
“你倒是怪有主意。”
瞧这人面色不善,鹤梦忙跪下,思索道
“臣无能,只能想出这些哗众取宠的招数,辱没了太凤君喜欢的香料请太凤君责罚。”
太凤君凝目望着她,茶碗中添了滚水,一盏茶的香气朝四周散去,又叫打着扇儿的人给拥了回来。鹤梦闻着茶香,心里的鼓点却小了不少。若是为了香料的事而怪罪她,顶多是个能留全尸的罪名,但是若是疑她与京城杀官的事有关,她今日定是走不出紫禁城了。
“哀家只是问你一句。你这么慌做什么。”
太凤君看着跪在地上的陈鹤梦,高高在上。他弯起眼睛,笑出声。上官白和徐总管忙赔笑,鹤梦却是最笑不出来的那一个,她听太凤君道
“袁索胆子大,生意都做到哀家头上来了。那日哀家寻江北上,只是到北里歇歇脚,竟然被她找上门来,求哀家给她的香料赐名。哀家就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当时就想逗逗她,给她的料子赐了合欢的名字,可京城里哪有大商铺敢买她的合欢。”
太凤君哼了一声,鹤梦起了一身冷汗。她突然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就带了一个“欢”字。众人都该避讳皇家人的名字,怎的这个表妹做商人的被人耍了还不知道。
“后来哀家差人问袁索,料子卖的怎么样。她果然诚惶诚恐,又要跳河又要上吊的。哀家觉得没意思,但这场戏做了不做完又有些可惜,就让她去寻能把料子卖出去的人,正巧哀家缺个御前女官,若是能通过这项考验,那对袁索,对哀家自然都是件好事。”
好在那日来藏琴阁求见兰公子的,都是些没什么见闻的有钱人。但凡多一个将此事和太凤君联系上的,都不会有胆子买香料。鹤梦思索的多些,不知此时是该替兰公子开脱,还是为自己求情。
“陈大人,你倒是有胆子敢揽下这桩子事。”
“娘娘恕罪,袁索与臣手足情深,臣见她寻死觅活,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