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内,宋时锦正由宫女卸着满头的珠钗,这些华贵的金饰压得她有些不适,私下里还是怎样舒服怎样来吧,随着钗饰渐渐减少,宋时锦的脖颈即刻轻松了起来。
忽地,铜镜中多出来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是黎宴,虽然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神情,但宋时锦知道他带有愁绪。
与宋时锦四目相对时,黎宴敛下神色,瞳眸中又噙上了光华:“我来。”
宫女们急忙福身行了礼退至一旁,低头不敢乱看。
他走到宋时锦身后,拿下未卸完的头饰,搁置到梳妆台上的匣子里,一一摆放好。
“你们先下去吧。”宋时锦见状,让宫人们先行退下。
宫人们有序退下之后,宋时锦才开口询问:“阿宴怎么回来了?”
今日他应当是很忙的,宋时锦看过他的行程,午宴过后,他还要去面见各国使臣,并没有回来的时间。
黎宴将她盘起的发髻解开,柔顺的墨发飘落下来,披散在肩颈后背,他拿起梳子给她顺发,十分认真:“不想再待下去了。”
铜镜中映出两个人的身形,宋时锦端坐着,而黎宴低头摆弄着她的头发,稍稍抬眸间,两人目光交叠。
“阿宴,你不该回来的。”宋时锦微微垂眸。
想必是柳若眉的事情已经传到宴席之上了,不然阿宴不会撇下朝臣回来。
“为什么这么认为?”黎宴心情好了些许,他拿起架子上的绢布,放入舆盆中先浸湿然后又扭干净。
他来到宋时锦面前,蹲下身子替她擦拭着脸上涂抹的脂粉:“阿时真好看。”
宋时锦笑着握住他的手,可心底下却异常沉重:“阿宴,本来你......”
这件事本身就是她在夸大其词、吹毛求疵,种种行径也全被朝廷命妇和官家小姐们看在眼里,所以说她并不占理。
可她要的就是这个“不占理”。
只有这样,再结合柳太后一事,柳家就会认为他们是在刻意针对,意为要将他们柳家逐一分解然后再彻底铲除。
所以,在慌乱之下,柳家必然先会乱了阵脚从而放手一搏,而柳家在情急之下所露出的马脚就是他们将其一举歼灭的契机。
若是阿宴不回来,此事就根本牵扯不到他,毕竟他当时并未在场,所以不论暗里怎么样,但至少在明面上他没有卷入其中。
这样他便不用受到后世诟病,史书中也不会大肆渲染这件事情,最后也可能定性为由皇后善妒引发的祸端。
晚宴时,柳玄武若是问起来,还可以不在场为由模糊此事,毕竟他忙碌一天,两人也未曾见面,自然处理不了这件事,他完全可以从中脱身。
而原本国宴后会休沐三日,不见朝臣,即便是有要事觐见,也是单独在议事堂议事,所以就算柳玄武前来讨要说法,事情也不会闹大。
可如今他回来了,晚间还要参加国宴,若是在国宴上柳玄武提及此事,他该如何作答?在众朝臣与各国使臣面前,他又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宋时锦不相信他会不清楚这些。
擦拭干净后,黎宴站起身将帕子放回舆盆,又回到她身边握紧她的手,半蹲着,与她平视,目光深沉;“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不会让你背负骂名。”
“我回来只是为了告诉阿时。”黎宴搂上她的腰,将脸放在宋时锦双膝之上,似是有些委屈,但说出来的话却郑重异常,“在阿时眼里,我的名声很重要,可于我来说并非如此,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他并不在乎别人的对他的看法,也不在乎后世评说,在他心里阿时才是最重要的。
宋时锦抚着他头发的手一顿,笑容随即从唇角溢出,是她多想了,也低估了阿宴对她的感情,她忽地送了一口气,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阿宴。”她将黎宴扶起,与他相拥,在他耳边轻语,“晚时来接我,我与你一同赴宴。”
她忽然想明白了,一味的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况且这也不是她的性情,迎难而上才是她所想所愿。
或许她会遇到所谓的表叔,可人定胜天,为什么要回避那些结果未知的事情呢?
听到此话,黎宴微微一怔,凤眸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旋即又浸满了温柔缱绻。
“好。”
*
正值金秋,夜幕渐沉,繁星满天,银月似盘。
保和殿外,雕栏画槛,碧玉华珠,随风飘动的层层绡纱后露出宫人有序的身形,她们端着托盘有序地跨过门槛,步入宫阙之中。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嵌着镶金宝玉,金龙盘绕在红木圆柱之上,端庄威严,再往下则是珊瑚珠翠等摆件,华贵无比。两侧整齐摆列的矮桌之上陈设着形状各异的翡翠盘,翠盘之上又盛着珍馐佳肴,银壶琼浆,馨香四溢。
宴席上早已坐满了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交头接耳,相互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