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所见的第一面,宋时锦就觉得柳若眉这个人很矛盾。
表面上对太后很是恭敬依赖,可事实上却十分怕她,就连慑人的气势也是装出来的,以此来掩盖自己不安的内心。
甚至是当时太后叫她退下时,张牙舞爪的背后透着她下意识的欣喜。
仿佛能够离开对她来说是一件喜事,她在渴望逃离。
而且今日一见让她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柳若眉并不喜欢黎宴。
从她提到黎宴的那一瞬,柳若眉下意识的紧张与害怕不似作假,一个对阿宴极为惧怕的人又怎会喜欢他呢?
柳若眉闻言浑身一僵,她下意识想跑,可在慌乱中对上宋时锦的视线时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用紧张,这是你的私事,若是不愿说,我自然也不会强迫你。”宋时锦见状并不勉强,反而扬起唇角轻声安慰着。
其实也不难猜。
太后掌控欲很强,从谢之惟设局逃离就可以看出,她需要的只是一颗听话的棋子,以此巩固他们柳家的地位,黎祈佑也罢,柳若眉也罢,都可以做这枚棋子。
柳若眉作为柳家的儿女,光耀门楣必然是柳家强压给她的枷锁,柳太后将她带在身边,又想让她接近黎宴,那目的为何可想而知。
不过,目前看起来,柳若眉并没有这个想法,只是被迫接受了柳太后赋予她的责任,顺便规划了她的一生。
她试图摆脱这一切,可效果应当是微乎其微的。
现今若真的如她所说般太后被禁足,那她必然是十分慌乱的,因为她不知道这背后带给她的究竟是走出痛苦的拨云见日,还是面临危机的身不由己。
宋时锦微微垂眸,她心底竟有一丝莫名的悲凉。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皇权大于一切,而男权又大于女权,像柳若眉这种高门贵女自小便锦衣玉食备受荣宠,可依旧是命不由身,身不由己,她仅仅只是柳家的一个工具,一个用来攀附权贵的工具。
这世间,在底层挣扎求生的人很多,可同等条件下对女子的要求则是更加苛责。
林挽歌也是可怜人,为解决生计问题,她被父母卖入宫中,又因为貌美,成了她另一个痛苦的开端。
就连同云清公主也是如此,她从头到尾也只是商丘的一颗棋子罢了。
宋时锦长睫颤了颤,可这些事情她有心无力,这是社会上沉淀几百年来的糟粕产物,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低着头的柳若眉绞紧衣袖,她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扑通一声跪在宋时锦面前。
“求娘娘救我。”
宋时锦被她的动作一惊,连忙扶着她的胳膊拉她起身:“你这是做什么?”她带着柳若眉重新入了凉亭,并按着她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与她挨着。
“有什么事坐着说。”若真有人跪着和她说话,她还真不习惯。
“娘娘。”柳若眉低着头,在宋时锦的注视下缓缓起身,再也不见先前那嚣张跋扈的姿态,“娘娘心善,不让民女跪着,可民女自知对娘娘的不恭不敬,虽有另有隐情,可无礼怠慢是事实,所以请娘娘受民女一拜,这样民女也会安心些。”
说罢,她朝着宋时锦福了福身子,恭敬至极。
宋时锦笑了笑,她扶起柳若眉,拉她入座:“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柳若眉对上了她带有笑意的眼眸不自觉地红了红脸,连声音也变得细腻起来:“多谢娘娘,娘娘大恩,民女感激不尽。”
宋时锦轻轻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不知娘娘可愿听听我的故事?”柳若眉纠结片刻,还是说出了口。
“自然。”宋时锦毫不犹豫地开口。
在历史的洪流当中,女子确实更易受到羁绊枷锁,可勇于反抗斗争的人更得她的欣赏,而她也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她走出泥潭迎来光明。
总要有人迈出这一步,她不奢求能够帮助所有困于难境的女子,起码要让自己身边的人看到希望。
柳若眉感激地朝她笑笑,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便悲从心来,定了定心神后,她才说道:“民女的父亲是柳太后的嫡亲弟弟,民女自小便被灌输着要当皇后的理念。”
说及此,柳若眉小心地看了眼宋时锦,瞧她并无异色便放心地继续说道:“在他们看来,不论皇帝是谁,皇后必须得是我,这样才能确保柳家的世代繁荣。”
当年,先皇明面上十分宠爱黎祈佑,可实际上柳家人心底里都明白,先皇十分忌惮柳家,因此绝不会让柳家的血脉继承皇位。
所以在培养黎祈佑的同时,也在栽培着自己,想将自己送入宫中,登上那后位的宝座。
偌大的家族中,所有人都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是一种福气,完全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感受,也没有一个人询问过自己的意愿。
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