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月色如银,星光璀璨,清辉与阴影交错着镀在宫内的每一片砖瓦上,月光穿透窗牖照进屋内,与橙黄色的烛光相互映衬,黎宴坐在案前拿起折子翻看批阅着。
宋时锦扫了眼架子上的书籍,绕到黎宴背后看着他批折子。
黎宴字里行间笔势飞动,连绵纵横,收笔之际又苍劲有力,浑然天成。宋时锦看了会儿随意挑起眉头,他落笔稳健,丝毫不受什么影响。
“手臂好了?”
黎宴执笔的手一顿:“我......”
“阿宴的字很不错。”宋时锦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这个话题,她大概可以猜出黎宴当时的想法,也就再无深究的必要了。
“阿时的字也很不错。”黎宴忽地想到先前宋时锦批的折子,字若游龙,控笔稳重,不似寻常女子字迹的柔软,反倒是笔锋犀利。
是那个男人教的吗?
他执笔的手渐渐缩紧,他怎能忘记,这欢愉的日子本身就是偷来的,若阿时恢复记忆,会不会恨他?
黎宴薄唇轻抿,心底里不是滋味。
“阿宴?”瞧着黎宴仿佛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宋时锦轻声唤了句。
黎宴松了手上的力道,掩掉眼底的神色,搁下笔。
“怎么了?”
黎宴眼底流光一转,再抬眸已恢复了平静:“当初伤得重是真,可没能影响我书写,让阿时带笔也只是为了增进感情,让我多一份机会。”
“你倒是实诚。”宋时锦瞥了他一眼。
黎宴不语,睫毛微微颤了颤。
一阵凉风吹入,宋时锦走到窗边,将窗户半掩住,月光挤入窗缝中透了进来,她回眸朝着黎宴说道:“阿宴,天色已晚,你明日还要早朝,早些歇息吧。”
黎宴抬眸:“阿时陪我。”
宋时锦一笑:“自然。”
黎宴拉着她来到床边,先是扶着她坐下然后单膝跪地替她褪下鞋袜。
“阿宴,其实你可以不用做这些的。”宋时锦低着头看他。
黎宴将两人的鞋子并列起来摆好,对着宋时锦笑了笑:“阿时,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能为你做这些我很开心。”他抚上宋时锦的脸,指尖划过她的眉眼,“待我学成,我还想替阿时画眉。”
由他亲自做这些总是会安心些。
仿佛这样,阿时就永远不会离开他。
“嗯。”宋时锦点头,心底划过一阵暖流,可随着黎宴的动作,她嘴角一僵,眼神有些飘忽。
黎宴脱掉外衫挂好后,开始解着自己的中衣。
“阿宴,我......”吃不消啊,毕竟下午的......她还未全部缓过来。
但下一瞬,宋时锦目光凝住,眉头紧锁。
今天下午他俩闹得太欢,以至于她并未注意到黎宴身上。
只见他的左侧胸口有一个极深的伤口,像是被刀剑贯穿一般嵌在心房附近。
“这是......”宋时锦伸手抚上那道伤痕,时间久远,伤口处已长出新肉,可由于伤口太深,留下的疤痕依旧触目惊心。
黎宴紧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良久后他才道:“其实有一点柳萱仪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弑父上位。”
“在我年幼时,她时常念叨着黎松,对我好是因为能透过我的脸看到黎松的影子,对我不好是因为我是一颗无用的棋子,没能带她走出冷宫,而且她一直都是恨我的。”黎宴顿了一下,又说道,“年幼时的我依然奢望着母爱,因为我身旁只有她一人。”
宋时锦回抱住他,给他依靠,静静地听着。
“可在我六岁时发现她和黎松其实是一样的。”
从小他便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他每时每刻都是孤身一人,无论是在身体上亦或是心灵上,所望见的也仅是冷宫内的小小四方天地。
他的生身母亲与他从不亲近,甚至是喜怒无常,时常肆意打骂他,可事后却总会表现出后悔的姿态,却从不改正,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他的母亲会坐在庭院的石椅上,对着朱红的殿门望眼欲穿,仿佛在思念等候着某个人。
他记事起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母亲欣喜地扑上前去想唤他的名字,却被那人紧紧捂住嘴巴拖回屋内。
顷刻间,屋内便响起奇怪的声音,男人的嘶-吼声与女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年幼的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却对此事并不感兴趣,他缓缓地走到自己的房间,一间小柴房,很小、很破,却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甚至在里面他会感到十分踏实。
他静静地坐在小柴房内,用火棍在地上画着,随心所欲、漫无目的。
良久后,那个男人快步地从室内出来,他能听到两人的交谈声,明显女声在哀求着什么,可男人却发出不屑的冷笑声,恍惚间,他竟然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