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今不停地在做噩梦,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自己被杀,又是谢艺杰被杀,猩红色成了她整个噩梦的底色,她一直在跑,跑到双脚失去直觉,跑到在梦中再一次昏厥。她在梦中反复的被杀,被杀到她渐渐对死亡麻木,被杀到对生还无望,她反而不再逃了,坐在被血水浸泡着的泥土中,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
直到天上血月被撕裂,光明顺着缝隙渐渐渗入世界。
然后,她便醒了
刚睁开眼时她还不太适应扑面的光明,想抬起手遮挡一下,却顿感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手臂上传来。她活动手指去摸,摸到了手臂上被裹了厚厚的一层白布。
“来人。”她声音嘶哑沉闷。
虽然她声音不大,但不远处很快便有了回应,最先冲进来的是云枝,看见顾今醒来瞬间泪如雨下,声音打着颤儿,“郡主……”
随后陆陆续续又涌进来了许多人,顾老夫人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坐在床边低声嘱咐了她几句,“此事皇上已经下令绝不会外传,不会影响到顾王府的声誉,你可以放心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就立马为你相看亲事。”
顾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往日里不常往来的几个表亲也纷纷上前安抚,“郡主到底是女子,往后还是不要跟着小王爷外出打猎了,那些畜生可是不长眼的。”
“幸好小王爷就在身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郡主以后万不可做此危险之举了。”
“是啊是啊,幸好有小王爷在。”“若是大郡主看见妹妹这副模样,恐怕要心疼死了。”
“可不是吗,大郡主一颗心都扑在弟弟妹妹身上,若是来了,岂不要杀光那处野猎场。”
“……”
不知道那群人在自己床边叽叽喳喳了多久,顾今没有心情应付他们便装作疲累的样子闭上了眼,云枝见状也适时地告罪将贵人们一一送走。
房间中的空气终于不再闷滞,顾今重新睁开眼睛盯着帐顶浅浅放空。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又有脚步声传来,顾今刚要闭眼就听一道清冷但熟悉的声音,“是我。”
顾今微微侧了侧头,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顾朝解开披风放在外面,自己站在火盆前将带来的寒气褪尽了才进到里间。他坐在床边看着顾今小脸苍白憔悴,整个人像是被吸干了生气。
不过好在,面上眼中都未见死意。
她问:“怎么样了?”
他答:“谢云褫夺爵位降品两级,谢艺杰藐视天威流放滨州,其余知情之人尽数斩杀。”
一个既重又轻的处罚,重重打一板是想给云南王府一个交待,轻轻打一板则是想让他们知道皇权并不慑于云南势力,赏罚只凭君心。
顾今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只是她不明白刚刚那句‘藐视天威’是为何意。
顾朝看着她说:“其实圣上千灯节那日召我进宫便有意要将你许配给谢艺杰……”
顾今从来都不笨,很多事只是因为缺了这其中一环才让她看不破,如今被顾朝点破,其中一连串关巧迅速在脑海中串联起来,她立马反应过来。
皇上要她随顾朝去文良侯府根本就不是为了掣肘朝局,而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一旦姻亲既成,她就再也无法回到云南去,只能留在京华成为朝廷制衡云南王府永远的人质。
而文良侯府虽然早已败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人脉势力仍然盘根错节深扎朝堂之中。如今谢艺杰身为侯府世子,已失一目,此生再无入朝为官的可能,可即便如此皇上仍不放心,要将顾谢两姓结合。如此,为了制衡顾王府,他便可以不再顾及地压制侯府势力,美其名曰制衡藩王。
可谢家太急了,急到甚至来不及等一道赐婚的旨意。他们只想到谢艺杰此生无法出仕,要急寻一个背靠强大母族的女子作为依傍。但却忘了,皇上怎么可能任由这个百年前权倾一方的侯府重新与自己分庭抗礼呢。
想通各处后,顾今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原本即将加之于身的阴狠谋划就这样被谢家人用最蛮横的手段击碎了,真可谓是……
“天意弄人。”顾今轻声说道。
顾朝下意识伸手理了理她额间的乱发,随后意识到不妥又收了回去,最终只留下了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三日后,谢艺杰身死的消息传回京华。
顾今坐在小筑躺椅中,翻看了一眼不知被谁放在桌子上的邸报,而后沉默地合上望向窗外,久久没有说话。
……
自从谢艺杰死后,顾今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谢艺杰的眼睛瞎了是梦中未来会发生的既定事实,所以她根据这件事情确认了自己的那个梦并不是单纯的噩梦,而是切实包含未来信息的预知梦。
但是谢艺杰的死亡却是梦中没有出现过的,甚至在梦中,谢艺杰比她活得还长。既然如今证明命定的未来是可改变、且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