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后,顾今一眼便看到了云枝正急得搓手顿足在门外等她。看到她回来忙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身边,“郡主,现在不能进去啊!”
顾今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边走边说:“这里是本郡主的家,本郡主为什么不能进。”
云枝想去拽她的袖子可又怕她生气,心一横直接拦在她面前说道:“真的不能进啊郡主,老夫人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是您现在进去肯定要被罚!”
顾今脚步一顿,素手点着她的额头将人推开继续往前:“我知道,所以我提前在外面出过气了。”
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云枝在原地气的跳了几下又赶紧跟了上去。
顾今重新返回前厅后,看着正在等她回来的顾老夫人,跪下身双手平措行了个礼,“今日之事打扰祖母清修了,是孙女不孝。”
顾老太太眼也没抬,话语间不显丝毫祖孙情谊,“顾今,可是老身近些年对你疏于管教,让你越发无法无天了?”不待她回话,便转头对着身后伺候的人说,“取戒鞭来。”
“老夫人!”云枝在后面吓得喊出声来,“不能打、不能打啊,郡主身娇体贵受不了这家法的,要打您就打奴婢吧老夫人!”云枝满眼含泪,双膝直直砸在地上膝行上前。
顾王府世代镇守南境,其家法亦并非寻常府邸的小惩大戒,戒鞭皆由府兵掌刑,十鞭便能去人半条性命。
其他人见此纷纷俯首跪下不敢说话。
顾老夫人身边的姜嬷嬷也有意劝阻,犹豫着说:“老夫人,这鞭刑实在是重了些……”顾老夫人虽平日里吃斋念佛,可却是实打实和丈夫从战场上走下来的,目露寒意无声地扫视一周,下面便再不敢有人出声求情。
一鞭下来,顾今只觉得背上像是被刮掉了一层皮,疼的浑身打了一颤,后槽牙死死咬住嘴里的软肉,忍到满嘴的血腥味儿才勉强没叫出声来。
“当众扬鞭恐吓先生,视礼义尊长为无物,我顾王府竟出了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东西……”顾老夫人掐紧手里的佛珠,眼神中竟隐隐透出丝恨意。
又是一鞭,力道之大抽的她稳不住底盘向前一扑,修剪圆润的指甲硬生生被她掐进肉里,鞭子破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直响,只能隐隐听见云枝跪在地上哭着求顾老夫人。
顾今艰难咽了咽口中的血沫,抬眼间,无意中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自雕花隔窗后经过。
是顾朝。
顾朝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步伐缓了下来。
他推门而入,凉风卷着细雨荡开了一室的沉香,涌入的寒气让她疼的已经有些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顾今侧目,一身月魄色长袍的俊逸少年长身玉立,修长白皙的手拨开珠帘,清脆的叮咚声给她的灵台带来一丝清明。
少年周身还带着从府外归来的雾气,将他面上的血色也带走了几分,但这丝毫不损他眉宇间的矜贵与清冷,反越发显得他如雪后松竹,不染纤尘。他乌眸微敛,微微拱手:“给祖母请安。”
顾老夫人面上无喜无忧地嗯了一声。
一旁的行刑人见顾朝来了便没敢再动,只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主子命令。
顾老夫人:“还有事吗?”
顾朝只目光在她面上定了一定,双眸漆黑润泽,微凉的漠然感扑面而来。随后便无动于衷的移开了视线,仿佛正在受刑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没什么,孙儿告退。”
直到顾朝走远,顾老夫人才抬眼说道:“若你真的知道错了,就该向你兄长学学如何光耀顾王府,而不是成日闯祸牵连。”
顾今复又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毫无疑问,在世人眼中顾朝是顾王府当之无愧的继任者。
十三岁第一次随军抗击北燕,一杆银枪破敌,将顾王旗插在了北燕皇子的心脏上。在先王爷、王妃相继过世后,奉诏进京,凭借自身才学和眼识成为前太傅徐晔的关门弟子,一时风头无两,是当时京华最耀眼的少年郎。
可顾今从不这么觉得,她只觉得顾朝是个疯子。
因为她曾经亲眼看见顾朝虐杀了她从雪地里捡回来的一只小狼。
顾今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雪夜,忘不了那处小院中凄厉的嚎叫,更忘不了当年他那张尚青涩的脸上未被拭净的血迹。浓烈的腥气在小院中蔓延,她吓得嗓子里控制不住发出哭腔,却被听见动静的他捂住了嘴,月光下漆黑如点墨的眼睛盛满了漠然:“嘘,今今乖,白日里它伤了你,哥哥帮你杀了。”
顾今当场就被他吓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醒她就哭着去找长姐告状。可长姐只是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告诉她哥哥不会那样做,就连顾朝在听到她的控诉后也似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说自己昨晚并未见过妹妹。
她记得就是从那天起,他们两兄妹的关系开始急转直下。或者说,是顾今单方面的躲避。直至今日,两人间之疏远已经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