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金簪:【我决定以怀念父母的理由挨个上面拜访将领们,旁敲侧击询问关破之日,他们都在做什么。】
系统:【好。】
时是冬日,朔风刺骨。游金簪裹紧了为守孝披的麻衣,缓缓呼口浊气。气息碰触寒凉的空气,霎时就化为白雾,迷蒙视野。
……希望自己没有做错。
女要俏,一身孝。
事实上,真的将拜帖递上门后,眼眶微红、披麻戴孝的游府小姐如入无人之境。那些将领们,不论是切实抗击牧狄的,还是尸位素餐的,皆没有怀疑她,对她有求必应,没有什么是不应允的。
不论是因为对游侯的忠心,昔日共抗外敌的情谊,还是因为同情怜悯,尔或是因为心虚,她都切实得到了不少东西——
父母生前的遗物、叮嘱,甚至是父母死前最后和他们说的话、最后相见的时间,他们都如实告知。
甚至有一位姓范的将领,分明还喝了个烂醉,见着她来,却又登时痛哭失声,前后颠倒地说着什么“其他人都跟着吴总兵退守关中,不退者当场处决,他不得不从”之类的醉话,然后塞给她一把钥匙。这个钥匙可以作为凭证取银五百两。
五天的时间就在数次拜访后悄然度过。最后一日,她坐回马车上的时候,疲惫地靠在棉枕上。
侍女倒还精神满满,数着今日拜访的三家人送她的东西。
“母亲写了一半的兵书,父亲酿酒的方子,揽好处的吴总兵,上千的银两……还真是收获满满,”侍女梦卿一一数着,冷笑道,“也不知道如果小姐不上门去哭,他们舍不舍得给出来。”
游金簪:“……”
梦卿是母亲安排给她的侍女兼暗卫。样貌妍丽,做事麻利,武功上佳,恪守尽责,完全可以信任。不管是什么角度使用她,都没有不称心如意的地方。甚至那次她濒死之时,也是梦卿拼死把她背离战场。
只一点,梦卿开口总有些犀利。她以为自己能听习惯……终究是错觉。
“不要对他们有更多无谓期待,”游金簪抱着铜制云纹镂空手捧暖炉,平静切回正题,“我借着‘父母死前都做什么,可有遗言’的话题询问他们,运气不错,他们不仅详细说明父母最后和他们见面的时间,而且基本上都和他们的职务吻合,且能互相印证。他们大概都真的把我当做是凄婉的孤女,懒怠和我说谎。”
梦卿:“他们也可能是互相打掩护,一起把玉峥关卖了。”
游金簪:“父亲对他们很好,对他们吃空饷、私卖货物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从不贪军功,日常交际喝酒,从未见有不满。一两个人鬼迷心窍有可能,但互相勾结,而父母毫无防备……这是不可能的。”
梦卿只是冷笑。
游金簪回顾一下自己说的话,也觉得有趣,哂笑一声。“不论如何,今次来京的将领中,我已经筛出大半,他们那时皆入关去,或是在青楼,或是在酒家,或是回府,俱有旁证。有时间去开门、且有能力去开门的,只剩四人——
“赵将军,百夫长,平日少言寡语,打磨武艺。关破后曾一同拼杀抗击牧狄,杀敌十余首,后与吴总兵合兵一处,参与‘嵘城大捷’。
“范将军,百夫长,平日酗酒过度,不事操练,只凭借着和吴总兵的亲戚交情混口饭吃,给我钥匙的就是他。他自述那晚醉酒,迷糊中被亲兵运往后方,诸事不知。
“徐将军,徐文广,东威伯长子。东威伯与父亲有旧,因此父亲尽心教导他,不亚于教导亲子。在我看来,他是最没有背叛父亲、私开车门可能的人。”
梦卿:“那就还剩下个钱将军了。”
“钱将军……”游金簪思索了下,笑着摇头,“我单记得他贪财好色,平素最爱在嵘城的青楼一掷千金。一日眠花宿柳后,一招就被我打下马。瞧着不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但说不定他就鬼迷心窍了呢?”
梦卿:“一个呆头呆脑,一个泡在酒缸里,一个侯爷提携也提不上去的废物纨绔,一个酒色之徒……要我说,都不是好人!不如直接把他们请来,埋伏一个梦卿,把他们全杀了了事。”
游金簪听了不免摇头:“我原想着,会不会是谁与父母有私仇,开玉峥关报复。但这几日拜访下来,有私仇的没有。如此看来,有幕后黑手指使的可能性大。如若直接杀了,还省了幕后黑手杀人灭口的力气。”
梦卿思索道:“那看着就最像是钱将军了。几贯铜钱、一个美人……说不定就能把他收买了去。但他如此明显,真的是他吗?”
游金簪:“我们还需要再调查。”
回去的路上,路边的灯火已经接次亮起。有细密的雪花纷扬飘落。
看到雪花坠落,她的第一个念头是牧狄日子难过,怕是又要冲关劫掠,定要做好防守工作。
马车嶙嶙声不绝,她才恍惚反应过来,玉峥关的雪下得比京城早,早多了。
不过牧狄冲入关内的那天晚上并没有下雪。战火滚滚,战马嘶鸣,整个关隘铺满尸体,鲜血渗透入地面,血腥气发酵异化成难闻欲呕的臭气。
并没有雪花覆盖遮掩。一切丑陋的丑恶明晃晃地铺陈在记忆中,无法褪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