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之不再作声,心里也觉得好笑。从前自己很有主意,凡事自己做主,如今却要问一个陌生人自己何去何从。深宫的深夜中,都是让人拔情绝爱的寂静,那种浓厚的不准让情感陷入十八层内心的氛围,和朝前走永远不要回头的暗示。
她想坐到天明,坐到月影消失,坐到星星熄灭从万籁俱寂,一直坐到,人声泛起。
小宫女见郡主不再吭声,心里也很着急。她是萧翦的眼线,也知道郡主是萧翦的夫人,夫人一直不肯回丞相府,萧翦一定心乱如麻。如何替主分忧,急主所急,她也一时一筹莫展。
“怎么?还有事吗?”高元之见她不肯走,主动问道。
楼顶上的萧翦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心想不好,这傻丫头可别明目张胆地为自己说话了,否则元之这么聪明,一下就能识穿她的身份。
果然,小宫女斗胆问道:“郡主多日未曾回府,可是和萧丞相闹了矛盾?”
高元之心下了然,萧翦作为真正的人际高手,向来只会选择做两件事:一种是给予初出茅庐和无所建树的人充分的尊重;另一种是保全今非昔比和潦倒落魄的人事实的体面。他非常明白所谓的人生世故,无外乎是给予他人的充分尊重,也是对自己发展的留白;保全他人的体面是对曾经任何人努力的嘉许。难怪这么多人为他卖命,包括眼前这个小宫女,也是他安插在太后身边的眼线吧。
她不禁觉得很疲累,且不说身体上的累,就心里,她实在拿不准萧翦。这和从前和齐正的婚姻不同,双方清清白白,知根知底,也知道对方的底线是什么,从未有过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也罢。
既然这小宫女是他的眼线,索性让他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于是她轻叹一口气道:“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小宫女一时不明白其中含义,但房顶上的人却心急如焚。
什么意思?这是要和自己诀别了?
但他也知道,以她的性格,此时冲下去,两个人话赶话,不但不会和解,可能还会动静太大惊动宫中禁卫。
可听她如此消沉和灰心,自己却忍不住想见一面为自己辩解一番,不禁百爪挠心。
“你叫什么名字?”高元之意识到眼前这个小丫头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奴婢贱名白清。”小丫头怯怯地回道。
“你家里可曾种田?种的粮食可够自家人吃?”高元之突然问道,她想知道此人是不是萧翦的眼线。
“郡主明鉴,普天之下,除贵士豪族外,家家户户都种田,可就算是全家日日在田里刨食,也不够一日三餐,所以家里人才把奴婢送进宫伺候贵人们,补贴家用。”白清回复道。
“我和萧翦的感情就像你们家日日刨的这口田,不论何时都没有让这土地休耕过,最大限度地消耗了土地蓄养的肥力。到如今,翻土深度也浅了,再遇到草地和洼地都不能被开垦成可以耕种的农田了。”高元之心灰意冷道。
这话听得房顶上的人更加按捺不住,可忽地听白清说道:“奴婢不知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我娘教过我,每当我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让我切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我禀有的条件。谁都会遇到风雨交加的夜晚,但能穿过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寂静深渊,抵达春光遍野的未来,已是人生一大幸事。”
禀有的条件?是了,她虽然流浪至此,可内心深处从未惊慌,她的骄傲、学识、意识都深深地吸引着萧翦,别说他想利用,马书记又何尝不是利用呢?身边的人又不是因为她的博学多识而主动结交呢?
房顶上的人呢,都要拍手叫好了,这不就是他的嘴替吗?
他正得意着,天空一记响雷,乍一响,吓了他一跳。紧接着疾风骤雨扑面而来,顷刻间他就变成了一只落汤鸡,狼狈不堪。此时他进退两难,心想这白清,刚说风雨交加,这风雨就满楼了。
偏偏他这人有个毛病,一淋雨就会打喷嚏,心想一打喷嚏就暴露了,刚想着这里,一连串喷嚏就打出来了。
显然,房中二人都听到这一男声,在已经下钥的禁宫之中显得格外惊悚刺耳。
白清如临大敌,后宫之内,下钥夜中,何人敢擅闯华寿宫?于是准备迅速呼喊求救,可被高元之拦了下来。
因为她太熟悉这声音了,且知道萧翦有淋雨打喷嚏的小毛病,于是吩咐道:“白清,你下去吧,没我召见,不用再过来了。”
可白清以为这房顶不知何时潜伏着一个外男,留郡主一人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坚决不肯走,萧翦见自己暴露,索性翻身跃下,白清见来人是自家主子,便退下了。
二人四目相对之时,已经是五日没见面了。
高元之不愿说话,便撇开眼神,坐到一边去了。
窗外雷鸣加闪电,雨声一阵胜过一阵。门外的风夹着雨滴疯狂的吹进屋,狠狠划过她的脸庞,她感觉有些寒凉。萧翦见她没有驱赶自己,又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