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人人都知道寂剑门这一代掌门的首席弟子是个讷言敏行之人,体识清远,言行以礼,进退有度。
当然,一个人即便是再好,再多人夸奖,也总会有些不同的声音。
对徐既望,无非就是说他是座灵火撞上去都要碰壁的人形活雪山,实打实的冻人心魄。
比之他的那位跳脱的掌门师父,倒是反面的极端了。
这样的性子本来是不讨人喜欢的,至少宗门同辈很难与之相处,一不小心便如明月枝一般不动声色地被孤立了。
但架不住他天资极高,十四筑基,十七结丹,在修仙界也是独树一帜的优越。
其次就是徐既望此人长得颇为不俗,至少入了大部分女修的眼,生就一副冰雪相貌,那这些刻板与教条便成了一种个性。
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任是无情也动人。
平日里慎独克己惯了的人,今日却破天荒地为明月枝说了句话,除却身在漩涡中心的几位,余下弟子都开始交换眼神,窃窃私语。
姜瑶音也知道徐既望的性子,此时见徐既望帮着明月枝说话,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番,冷下脸来:“现在倒成锯嘴葫芦了,就知道让别人为你出头。”
“都不觉得羞耻吗?”
说完将脚下的一个小石子踢飞了,正好冲着徐既望的方向。
明月枝其实算是个被敲一棍子也能先闷头不作响的性子,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有些软弱,但她自个心里却清楚得很,人生路上谁能不遇上几个比自己强的,谁能不撞上几桩难事。
小鱼儿掀不起风浪,实力不够的时候,想得开也是一种本事。
要是实力够,那…那自然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谁也不是好欺负的不是?
再者有悬光仙尊关门弟子这个身份,她也实在没有必要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姜瑶音即便再瞧不上她,也得给她师父几分薄面。
他人得意时恃强凌弱,她管不着,自己失意时不妄自菲薄即可。
可往日里她要是不应声,姜瑶音便知道见好就收,今日却不知为何,实在有些咄咄逼人,况且还是在一干外人面前。
她要是再一声不吭,丢脸的就不光是她自己了。
秋水眸微敛,明月枝将袖袍轻轻拢下,徐徐行至姜瑶音身旁。她身量比姜瑶音高,此时眉眼间全然都是冷意,便带了些压迫感:“阿瑶,你要我说什么呢?”
“师父将我收作弟子,这是他的大恩,身为弟子自然心生感念。”
“世人常言修道者,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我自问上亲师友,下悌同门,无不德之言行,为何要羞?”
“天资有良莠,闻道有先后。闻道先者,譬如师姐,譬如徐师兄,乃少年有所成者。”
“我自知愚钝,所以从未以能者自居。”
“可寒来暑往,日乾夕惕,我时刻谨记勤学苦练之训,不敢有负师尊教导。”
“修道先修心,心为道之庐舍。我之心坚如磐石,朗若日月,为何要耻?”
“道者,以诚而入。即以「诚」为本心,而非以「成」为本心。”
“从来问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麟角。若以成者为诚,未竟者非诚,岂不违背本心?”
“仙途漫漫,道阻且长,唯不忘本心,上下求索,方得始终。”
“我于问道一途,向来诚心诚意,自然不羞不耻。”
许是想起多年被反复调笑讥讽时的难堪,这番话说得行云流水又掷地有声。
明月枝向来不认为评价一个人的道修得好不好只看其修为之高低。
她的身边不乏天之骄子,与他们相处,总归是有些压力的。
可即便是上辈子天道不酬勤,走到最后成了一介废人,她也只是自嘲几句,从未自弃自鄙,也能看淡荣辱。
那是很平庸也很坎坷的一生,心中的道却从未动摇。
明月枝觉得那一生即便微若尘埃,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令人指摘的地方。
晚风里袖袍招摇,明月枝负手而立,目光不避不让,直视姜瑶音,一字一顿道:“阿瑶,修道要修心。”
最后这句话里带上寻常不太有的寒凉,意有所指的机锋,已经算得上是驳斥了,明月枝很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
姜瑶音这下被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才突觉今日的明月枝与既往不同,牙尖嘴利,能言善辩。
往常明月枝哪里有这样多的话说,更多的时候是眉眼间露出几分羞赧局促,随后便修炼得更加勤快了。
谈及仙尊亲徒的时候,她总是无话可说的。
她也乐得拿这个话题来拿捏她,总归不过逗个乐,今日不知她为何像是转了性一般,竟然长篇大论地谈起道来了。
她虽有心再与明月枝论个长短,也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