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临死的时候,歪嘴医生都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两个小时之前。
不动声色地解决了查房护士,所有玩家开始有序地行动,顾平生来到米兰的病房前,将人叫醒。
“米兰,是我,顾平生。”顾平生对着悠悠转醒的青年轻声说道,“我来带你离开。”
米兰动了动,却没有起身。
他的眼睛没有焦距,瞳孔涣散无神,似乎在看顾平生,也似乎什么都没看。在顾平生重复说了一遍自己的话之后,他干涩地开了口,嗓音喑哑似年迈的老人:“你们走吧。”
顾平生:“米兰?”
计划早已安排好,这几天顾平生也经常找上米兰说这一件事,当时米兰没有吭声,似乎任由他做下任何决定。
但现在,青年却不想走了。
时间不容他们再这么耽搁下去,再过一会儿警卫们就会搬着瓦斯罐子回疯人院,到时候再撤离就危险了。
顾平生准备将米兰直接带走,倏然,米兰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五指泛白,通红的眼睛里朝外淌着泪水,尽是歇斯底里:“我不走!”
“……米兰?”
青年激动过度,几乎要栽下床,顾平生连忙将他扶住,听到瘦弱的青年埋首在他怀中发出恳求般的嘶鸣——
“他在这,不要让我离开他……不要……”
巨大的悲伤似是浪潮一样席卷了顾平生的心头。
他能够体会米兰的心情,但是他答应过诺恩要把米兰给救出去,更不会继续将米兰留在这所疯人院里。
顾平生掌着人的肩膀轻声说:“米兰,你听我说,诺恩不在这儿,他被你铭刻在了心中。你的记忆里有他的声音,有他的笑容,无论你在什么地方,他都会跟你一起去。”
米兰抬起头,眼角挂泪迷茫地看着他。
顾平生柔和了眉眼,哄劝他:“你舍得把他留在这个残忍又冷血的地方吗?”
米兰不会舍得。
这么长的时间,顾平生不知道青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过去还算正常的成年人体型,现在单薄得就像在骨头上披了一层皮,虚弱到连走路都要靠拐杖支撑。
可就是这样看上去随时随地都能倒下去的青年,在听到诺恩的名字之后,眼中迸发出强大的求生欲,撑着床沿艰难地站了起来。
顾平生没让米兰自己走,刚将人给背上,无所事事倚在墙边的刑野眼神暗了一下,走过来将米兰背了过去。
顾平生愣了一下,他记得刑野说过自己不能过多地参与副本,就连对付绷带男,也是等人脱离了副本之后。
刑野瞥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
顾平生眨了下眼睛,拿着米兰的拐杖一起出了门。
几天的私下沟通和联系,让疯人院的病人们都知道顾平生要带他们离开的事,高兴得手舞足蹈。
顾平生让他们平时不要表现出来,于是疯疯闹闹的大家变得格外听话和乖巧。
见病人不吵也不闹,看守他们的护士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被顾平生他们抓到机会,一起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众人在经过第一层的时候特意放轻脚步声,井然有序地来到了寝室楼背后。
看着空旷的土地,虽然顾平生之前说了有办法离开,玩家们还是有点发怵,回头去问顾平生:“大佬,我们要怎么走啊?”
“这里有棵树。”
玩家们:“什么?”
顾平生现在隐约能看到树的轮廓,他对病人们说:“还记得我们以前种下的那颗种子吗?”
病人们懵懂地看着他,在顾平生的描述中,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一颗种子
的形象。
顿时有个人一跳一跳地喊:“记得,那颗种子还是我发现的!”
顾平生温柔地引导他们:“为什么那颗种子会出现,你们当时在想什么?”
那人毫不犹豫地说道:“在想,离开!”
那或许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也或许是一个阳光高照的午后。
有人正精心打理着自己的花园,有人在悠闲地看报读书,有人看到路边的乞儿好心去买了两个面包,还有人为找到了新的工作雀跃欢呼。
陡然间,五大三粗穿制服的人破门而入,打闹、尖叫、混乱……他们听到警卫通报自己的疯病,看到群众或嫌恶或惊疑的表情,被强行扭送上了车。
铁皮车冰冷的车门隔绝了所有的阳光,从此他们来到了暗无天日的地狱。
医生说他们有病,可是他们知道自己没病,大声反驳却被指成病情发作,被吊起来毒打,被当众扒光了衣服,被送进电疗室,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下被迫承认自己的病情。
每天,护士像是秃鹫一样盯着他们把药一片片地吃下去。每天,他们都会惊觉自己又忘记了好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