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秋这厢托人给太子送了信,近些日子倒也没闲着。许鸿两朝为官,宋吟秋与他相交,多有几分虚与委蛇的意思在里面。他许是不曾想过,宋吟秋非但没隐姓埋名,反倒大大咧咧地顶着豫王世子的名姓行事。
少有人提及当朝皇帝名姓,宋吟秋知晓,名对于皇朝来讲,并非什么必要的东西。猝然多出个名姓反倒显得不伦不类,世人只需知晓她是皇女,也是受天命眷顾的真龙天子,就已足够。
更何况,她顶着“宋吟秋”的样貌与名姓,不才更能混淆视听么?
许鸿只觉这几日他所认识到的皇女已经与京城中的豫王世子截然不同,甚至比起北疆的世子,都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从前在北疆理政的宋吟秋虽说是瞒着朝廷,但做的终归是民生与军政,而如今架空政权、拉拢人心,倒也颇得心应手。
但事实上宋吟秋受前朝韩太傅教导三年,先不说她本养于皇家,又有一年治理北疆的经验。她并非扶不起的阿斗,而是有着自己的谋略,她面上看着唯唯诺诺,实际也早已有一套脱缰的心思。
“皇位么,”宋吟秋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提着笔写写画画,“我其实并不在乎。”
靳云骁并不信。
“我知你对政事不感兴趣,不然也不会装得一副只有武艺精湛的模样,”宋吟秋瞥他一眼,悠悠地道,“你看我是因为心虚么?这不难猜。你暗中学了……西洋话,但我从未听你提起。”
“不过略懂一二罢了,”靳云骁不以为意,他又恢复了那般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你是否想过,你若不争这个皇位,太子断然容不下你。若再用此事牵扯出诸多前朝旧人,此事又如何收场?”
宋吟秋噎了一下,但却道:“……我只说不在乎,可并非是我不争之意。”
她试图举例道:“你不屑于权力斗争,现下不也仍为我卖命么?”
她若坐上皇位,这天下仍旧姓宋。至于今后史书会做如何言论,她若造些不真不假的流言,谁又能辨得出真相?
总归是天下没有易主。
太子之事确然不好解决,,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亦或者,就算栽在当朝太子手上,也好过割地赔款,将国土与百姓一并让给异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不忍将汉人的性命交予他族之手,更何况她虽没有直接与西洋人打过交道,却是见识过三年前北疆时疫爆发后西洋人对北狄的不管不顾——到最后将大夏给赔进去可才叫得不偿失。
而既然都是姓宋,那么国号改不改,倒也无所谓了。
——至少于她而言如此,至于少数反对的声音,还愁压不下去不成?
韩暮看错她了,她从不是因为一时失意落魄就能够被拿捏的棋子。或许曾经的豫王世子是如此,但策划一场万无一失的谋反的大梁皇女不是,宋吟秋则更不是。
她做不到迫使茶州出兵,此时出兵也并非恰当的时机。在南疆站稳脚跟的是大梁旧臣,而不是大梁皇女,更何况三年前还碰上大夏皇帝向南拓了疆界。虽说原本的南蛮之地只是被迫屈服于强权,从未真正俯首称臣,但难免他们不会见风使舵,在这场交锋中横插一脚。
虽做不了鹬蚌相争中获利的渔翁,也能从中尝些甜头。
随着宋吟秋的一系列动作,以及靳云骁这个大梁旧臣阵营中的“叛徒”贡献的情报,大梁在被改朝换代后的几十年中埋下的暗线,终于一一铺开在世人面前。
茶州以商路发家,而商人不仅在士农工商中处于最末一级,更是无法入仕,最多求得一个“捐官”的虚名。而大夏建朝之时,正值百废待兴之际,一方面希望工农商业发展,另一方面更是无暇顾及商路所属权——于他们而言,前朝遗民成为商人,彻底失了做官的可能性,反倒让他们安心。
而以韩暮为首的前朝旧臣,正是利用这一点,层层推进,进而控制了以茶州为轴心,四周的贸易往来。他们掌握了茶州周围的资金,从而就此立足,悄无声息地在大夏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宋吟秋十分赞同先前靳云骁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让茶州四面的州县都意识到,离了茶州的支持,商业难以发展,甚至于基本的补给都难以获取。是以早在各州县的八百里加急密报呈报上京城中皇帝的桌案之前,宋吟秋便已经架空了多数地区的行政机构。
“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不会临阵反水?”靳云骁夹着一叠公文走进来,“新来的几封信报,盖的都是公章。”
宋吟秋随手拿了一封最上面的拆开来看,口中应道:“哪儿能呢?不过嘴上功夫,谁都能说两句话表忠心。不过嘛,他们也确实熬不住罢了。”
她一面提起笔批复,一面又道:“既都是在南疆,想必前几年没少了战事,百姓们怨声载道,皇帝听不到,耳根子遭罪的可不就是这些州官?战事一起,必然征兵,田中少农力,而打仗又少不了耗费军粮。如今府库空虚,也是应当的。”
靳云骁意识到她这般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