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路军无法与其会师汴京城下,就必须尽快退兵。在这条历史线上,完颜宗望甚至不敢全力以赴地攻城,试一试汴京城的轻重。
那场山谷之战为什么会如此惨烈?
就是因为那是完颜娄室最后一次努力。
在此之后天渐渐热起来了,金军不擅在温暖气候下作战,他们在北方还有肥沃的家园要耕种,这一切因素都会迫使完颜娄室在石岭关外修筑堡垒,将宋军出关北上,收复失地的路堵上。
这样一来,西路军就算没有大功,云中首先是收入彀中,其次还拿了大宋两州之土。
金人赚翻了。
她留在太原,也不会有来自北面的太大压力了。
但她抗旨不遵,她身边有多少人会支持她呢?
张孝纯、王禀、徐徽言、种师中,这些人是与她共同作战过的,或多或少还欠过她的人情,如果她和梁师成打擂台时使用这份人情,这些人毫不犹豫都会支持她,她都不敢想象能给梁师成收拾成什么样的受气小媳妇。
但如果她要和官家打擂台呢?
她不能指望来自他们的帮助。
灵应军是支持她的,这其中甚至有些人是会在官家与她之间选择她的,她心里有几个这样的人选,但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变成大宋的叛逆和反贼,所以这几张牌她也不能随便就打出去。
她走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远,她手里一共也只有这么几张牌。
可当她站起身要上牌桌时,她发现所有的玩家都在看着她,所有的玩家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将她赶下去。
——以大逆不道的罪名。
赵鹿鸣这样沉思时,外面渐渐有了些动静。
“帝姬,李世辅求见呢。”
李世辅看起来欲言又止,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有些心事踟躇似的。
“是完颜活女的事?”她问。
少年点点头,伸出一只手。
“他里衣里放着这东西,臣想,或许应当呈给帝姬看一看。”
那是一枚箭头,黝黑色,沉甸甸,在残存的一点烛火下闪着寒冷的光。她一看就知道,这是她那清弓牌大标枪的箭头。
可她不理解完颜活女将这东西贴身带着有什么意义,也不理解李世辅给她看一眼的意义。
她现在心里都在想自己的事,声音就很冷:
“金人亡我之心不死,他必是见了咱们的弓箭,心中既迷惑,又愤恨,憋着一股气要杀光咱们,报仇雪恨,可惜他是再也起不来了。”
李世辅手里紧紧握着那枚箭头,表情有些迷茫,像是心里有另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却又被帝姬的话给说服了,“帝姬说的是,只是……”
“你想给他送回去?”她问。
少年脸上的表情就都消失了,只是点点头。
那似乎只是个敌人,被他亲手杀了。
可他也曾经是他的朋友,他还在临死前,目光那样诚恳地对他说过什么话。
虽听不清,但李世辅觉得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一句话。
“他的尸首游过街了,送去汴京也还不够格,”她说,“你既有心,你去处置了就是。”
少年抱拳低头道了一声谢。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抬起头。
李世辅忽然意识到帝姬今天有很重的心事。
“帝姬?”
帝姬苍白着一张脸,目光清冷地望着他,李世辅刚要说话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宗翁来了!”
宗泽的援军虽然比西军更远些,但他不耽误。
在蜀中不耽误,在潼关不耽误,一路北上,餐风露宿,不到二月就赶到了太原。
现在这一群小道士整整齐齐的站在城外,有许多太原百姓就跑出来看,觉得又稀奇,又好笑。
“宗翁辛苦。”帝姬一见到老爷子,就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臣有何功,敢称辛苦?帝姬为大宋守土,使金虏不得寸进,天下皆知帝姬功绩,便是云台阁也当有帝姬一席之地,”宗泽感慨道,“帝姬才是真辛苦啊!”
老爷子看起来黑瘦黑瘦,但精神就很好,赵鹿鸣很是欣慰,刚想请他进玉皇观里喝口热茶,安顿下来再仔细说说旅途之事时,宗泽却拦住了她。
“臣有一件事,须得立刻说与帝姬,不可耽误。”
“何事?”
“臣自蜀中整军北上时,除两千义勇之外,还带了十万石粮草,供灵应军之用,”宗泽说,“只是走到潼关时,便被人扣下了。”
赵鹿鸣愣住了。
“扣我的粮草?扣太原将士的粮草?”她问了一句,又立刻反映过来,“什么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