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这座城是建在山脚下的,它北有太原,南有孝义,西面是山,东面是平原,至少在宋朝,它看起来是没有成为军事要塞的基础条件的,因此也就没什么人给它的城墙往高了垒,更没有人考虑过它修在吕梁山脚下是不是有些安全隐患。
这里流过清源河,小城就是建在河边的,这样城里百姓取水才方便,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要把城建得离山更远,离水源也更远呢?
就连城头的守军都没考虑过在石岭关安然无恙的前提下,会不会有一支敌军飞到清源城下。
但它就是这样飞来的。
那个守军最初是在低头往城下看。
五万石的粮食,要多少牲口去拉?那些牲口全放进城内是很不容易的,且又脏又臭,那就只能放在城外。
晋宁军来了,不仅要粮食,对这些牲口也进行了一下征用,现在当然还得吐出来,在城门口处,运粮的商队和这群底层士兵“贼配军”之间就爆发了一些规模并不算很大的争吵,谩骂,比比划划,互相问候对方的身体状况,家庭构成,以及各位列祖列宗的近况。
这个守着西城墙的士兵就被吸引了,不仅自己向城下看,还喊了几个一起在城墙上站岗的士兵往下看,津津有味地吃起瓜来,以至于忽视了在西面山上,渐渐集结起来的黑点。
那些黑点在山坡上并不显眼,况且他们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他们只是用肉眼衡量了一下山坡的高度、坡度、与清源城之间的距离,以及清源河是不是已经冻结得彻底,在那之后,他们就骑上了马。
他们的号角声没有传进城中,他们一开始的马蹄声也没有传进城中。
当大地不同寻常的震颤传到夯土筑成的城墙上时,城下争吵的士兵与商贾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与城上的士兵不约而同,一起向着山坡的方向看过去。
但女真人的马蹄经过下坡的充分加速后,已经快得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在那一瞬间,他们甚至没有产生真切的惊慌,他们心中还只是诧异,不明白这些身着甲,头戴盔的人是从哪里出现的,他们旗帜上的图案又为何那样陌生。
最愚鲁的那一个车夫甚至连旗帜都没有看清楚,但他记住了那面旗帜的触感。
它自他脸上拂过,轻柔得像是没有任何质感,却冷得让他的骨头都结冰了。
敌袭!敌袭!
城上的守军原本想要跑向钟楼的,可城下有人弯弓搭箭,一箭便射穿了他的头颅!
但有人在他身后跑过去,跑向了城楼上那口吊着的钟。
“生狼烟!”又有城门官的咆哮声响起,“快生狼烟!贼人入城了!”
贼人入城了!那岂止是贼人,他们像寒风一样冲进了清源城,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守在城门口的士兵有的刚要上前,就被一枪戳翻,还有的想要关闭城门,也被一刀砍翻在马下。
那个城门官是坚持得最久的,他甚至组织起了二三十个士兵,想要将贼人赶出城去,但敌人的马蹄比他的脚步更快上一步。
那个为首的武将像个地狱里出来的恶鬼一样,他将手中那根闪着寒光的狼牙棒从城西往东杀了一条街,狼牙棒上沾满了热气腾腾的黏腻猩红。
这条街上就暂时没什么活人了,甚至连这条街的尽头,清源城的东城门处,也再没了一个站着的士兵。
完颜活女将狼牙棒丢给了身边的扈从,取了一块肮脏的细布擦了擦手。
“城中兵马多少?都在何处?”
“城中有厢军一百,晋宁军千人,在城南粮仓处,还有灵应军二百,护朝真帝姬而来,都在城南!”
完颜活女擦手的动作就是一滞。
“那咱们须得再快些!”
狼烟生了起来,浓烟滚滚,直上云霄。
正准备在清源县府休息一下,吃些点心的帝姬就僵在了那里。
“什么声音?”
但晋宁军那个虞侯就反应得很快,带着三五十个精兵就冲进了县府:“金贼攻来,清源已陷!帝姬快些上马,臣护送帝姬回太原!”
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因为晋宁军的过错,帝姬身陷险地,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为金人所擒,他别说一死,全家都死上十个来回也不够的!
但朝真帝姬坐在那,雪白的一张小脸像是被吓傻了似的,失去了反应。
这位虞侯就等不得了,急的伸手想要将她扛起来丢上马匹。
“有多少敌人?”她问。
虞侯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此处距石岭关近二百里,这可不是官路二百里,是二百里的吕梁山,一匹马倒要十个人去背它,”她说,“金人能有多少骑兵翻山越岭?”
虞侯就懵了,“帝姬如何能这般言之凿凿?”
“我送德音族姬至河东,什么事不明白?”她的声音静而冷,如金石般掷地有声,“这多半是女真人的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