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万条富贵路,你怎么偏往死路上走?
“我在军中,听闻太子笃信神佛,酷爱辨经。”傅察说。
这似乎是个低头的信号,因此完颜宗望的眼睛就微微弯了起来,“傅察先生有心,这几日是于佛经上有了什么感悟么?”
“有。”
“不妨讲一讲,”女真太子很愉快地说道,“或许也令我受教匪浅。”
“佛劝信众以仁,以信,以德,今我主仁圣,与大国讲好,信使往来,项背相望,未有失德,太子却干盟而动,不宣而战,令宋金两国生民受涂炭之苦。”傅察说,“我知太子威势,故今日无人能为我言,却不知来日在佛祖面前,又有何人能为太子言!”
大厅里就长久地沉默了。
宋人的脸像雪一样白,有汗水悄悄自额间而落。
女真人的反应则更诚实一些,他们互相悄悄问,“他在说什么?我好像每个字都听清楚了,连在一起就不太明白。”
菩萨太子坐在上首处,长久沉默地望着他,他那张肖似菩萨的脸皮下,似有无数条虫子虬结蠕动,他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似乎很想找出一些话来反驳这个胆大妄为的宋人,可他找不出。
他找不出!
他知道宋国孱弱,可他不知道哪一本佛经里写了弱国是合该被他侵略的,弱国的财富合该被他装车带回家去,弱国的女子合该被他欺辱,弱国的生民合该成为他的奴隶!
一定有这样一本佛经,只是他在佛学上造诣不深,他还没有寻到!
还没寻到,就先搁置在一边,他作为佛教徒今日是不能同这个宋人辩经的,但他还是大金的东路军副都统。
他站起身,扬起下巴,努力使自己娇小圆润的身材与面前这个清瘦文弱的宋人齐平。
“杀了他,”菩萨太子下令道,“将他从脚到头,每一寸骨头都敲断。”
一个使者的死是阻止不了完颜宗望率兵南下的脚步的,而他南下的速度更是令整个大宋都感到恐惧。
他像是北风之神,十月才刚从三河出发,十二月已经到了留黄河不远的地方,什么人能阻拦他?
雪花一样的战报飞入朝廷,现在相公们已经团团转了,总之官家罪己诏也下了,让大家直言进谏的态也表了,各邑县率师勤王的公文也下了,现在还能干点什么?大家就议论纷纷,各有各的主意。
其中也有一些乐观的声音,说汴京城墙高且厚,汴京有这么多禁军,哦对了!太原!太原可还在坚守,将金人的西路军拦在石岭关外啊!
万幸大宋有童太师!他们说,不如将童太师召回来,守一守京城吧?
这噪噪切切许多声音说个不停,官家索性就将自己关在宫里,每日里吃斋,静思,看一看战报,但不见任何人。
直到种师道入京。
这位种家军的老经略相公原本应当同姚平仲汇合,步骑并进,救援京城,但官家特地说,要他早一点赶过来,于是老种相公只能让姚平仲领兵在后面走,自己先跑过来。
一见到老种,官家就伸出手去,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惊得种师道差一点趴在地上。
官家是何等漂亮的一个人,真如天上的神仙,四十余岁的人,头发乌黑,皮肤光润,漂亮得就像画上的仙人,官家自己也很以这幅仪表为傲,认为这是他受上天眷顾的明证。
可女真人的铁蹄一到,似乎什么明证都被戳破了。
短短的月余里,官家变成了一个小老头儿,他说,老种呀,朕可算等到你了。
老种相公就只能把老腰弯得跟虾米似的,说,官家勿忧,我大宋有精兵良将,不惧胡虏!
“童贯便是这样告诉朕的,”官家说,“可河北又不是一样的说法了!”
老种相公的眼皮忽然就跳了一下,他下意识想将目光躲开些,可在这是官家的寝殿福宁殿,他不知道要往哪里躲才能躲开官家的目光。
“朕想,难道童贯比河北那些人更胜一筹,以至于此?可河北禁军,朕不曾亏待他们呀!”
老种相公的眼皮就跳得更厉害了。
但官家的疑惑还没问完。
“是王安中欺瞒了朕,”他说,“还是哪一个宰执骗了朕?”
官家是圣君。
虽说他平时不把心思往正路上用,但在权谋人心方面,官家是第一等的高手。
他收到了两路截然不同的战报,心中自然就有了疑惑。
太原那边,金人的名将并不少,可为什么就被拦在了石岭关外?童贯是惯领兵的,可他燕京之战也没打出个什么水平来,怎么突然之间就飞升了?开灵窍了?
他察觉到有什么事不在自己的认知之内,并且狐疑地想要找出它。
种师道就感觉额头的汗要流下来了。
他跟童太师一起打的燕京之战,童贯的水平他还是清楚的,并不比河北的将帅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