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自己这偌大家业是怎么治下的了。他不仅有钱,他还很有权,有着替官家把钱再花出去些的权力。
有了这两样,即使女真人的军队实力超群,他也有信心把这个问题用钱解决掉。
他的想法甚至算不得特别天真。
女真人穿的是什么,难道他看不到吗?那群出使汴京的金使——哪怕是国相完颜希尹,都只有褐衣可穿,连个家赀厚实的汴京市民都比不过呢!
这天寒地冻的,行军打仗是什么容易的事吗?他可是见过那些女真人脸上手上冻疮留下的疤痕,天一冷,风雪一吹,刀子一样疼,等回到帐篷里,被火一烤,又钻心的痒。
还有他们快要被冻掉的脚趾,还有他们那经久耐用,八面漏风的帐篷,唉,唉,两国交兵,百姓固然是苦的,可将士们更苦呀!
打仗不就是为了钱吗?为什么不拿了钱回到家中,将钱袋交给妻子,将孩子抱在腿上,一家人围在火炉边,亲亲热热地聊一聊明年开春时要种点什么在田地里呢?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钱,只要女真人的贵族心满意足,返回上京享受一下他们纸醉金迷的生活,童贯相信,这些野蛮人就会再也没有勇气与意志南下,而大宋的边患也就解决了。
【他是这么想的?】小堂妹问,【你为什么不劝阻他?】
作为这场罗天大醮里最核心之一,仅次于赵鹿鸣的存在,德音族姬从上到下被打扮得富丽堂皇,寻常人一辈子穿不起的金丝织锦一匹接一匹往她身上披,生怕往来观礼的香客们看不到这件朝真帝姬千里迢迢从汴京拉到兴元府,又从兴元府拉来山西的宝贝。
说是宝贝还有些保守了,这岂止是宝贝呢?这是帝姬孝心的明证呀!
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往上披多了,德音族姬就难保不出事——她虽然金尊玉贵,到底是个大石头,白日里烟熏火燎,夜里看守打更的小道士一个不慎,族姬脚下的香火就给她点了。
现在的族姬是个黑乎乎的族姬,罗天大醮结束,道士们忙忙碌碌地给她做清洗养护,努力将火烧过的痕迹去掉,但留下尊贵的香火气。
朝真帝姬也算是刚忙完,穿着兜帽,将自己罩的严严实实来玉皇观溜达,看到她这幅尊荣就感到很乐,坐下望了她一会儿,聊聊天。
【我为什么要劝阻他呢?】
【太原到晋城有几百里路,战报不能及时往来,但兵贵神速呀。】
【我保不住代州。】赵鹿鸣说。
【童贯保得住,你要是跟他一起去太原——你可别说你是真心做这场罗天大醮!】
【我要是用尽一切办法,他是保得住雁门,】她说,【可然后呢?】
小堂妹冷漠地望着她,那声音尖尖细细,忽然在她脑子里迸开。
【啊,你已经算到后面了!你不想要一位有功的童郡王,你只想要一个戴罪立功的丧家犬童贯!你就是为了这个,舍弃了雁门!你就一定要将所有人都死死抓在手里!像抓着一条条狗绳一样!】
这话很不礼貌,帝姬就沉默了一会儿。
【若李嗣本是个值得救的,我也就想办法救了,】她很艰难地说道,【可你看看,这都是一群什么虫豸呢?】
似乎是佐证,有人穿过闹闹哄哄的族姬清理现场,来到了她身边。
“耿守忠来信,”他说,“他驻守石岭关,想要借调灵应军兵力,援助太原。”
她抬眼望向赵俨,噗嗤一笑,“直呼义父姓名,是不是有点无礼?”
赵俨有些赧然,但身边的高二果和高三果一点也不赧然,他们还乐,“好容易多了一个爹,这般不孝,小心来日告你一个忤逆!”
“等去了石岭关,”赵俨怒道,“也让你们俩都认个义父!”
义父是尽有的,三个高坚果都是辽人血统,见到金人就有大把可以认的亲。
但现在问题在于,她暂时还不能北上。
她必须留在晋城截住童贯,带着一个逃跑的童贯和他的捷胜军再度北上。
“咱们在这只有三千兵力,不能都交给你们,”她说,“你先领一千北上,告诉他急切间容易令人生疑心,因此你这一千是先锋,还有两千……”
三个高坚果一起伸脖子看她,等待机智的帝姬找一个理由。
机智的帝姬一指黑乎乎的小堂妹,“还有两千,护送德音族姬北上同行。”
当她下了这个决断时,忽然又有人跑了进来。
这次是李世辅。
与三个高坚果那较为轻松的神情不同,李世辅的神情很是冷峻。
“完颜宗望率金兵南下,郭药师拒战于白河,兵败降金,燕山府危矣!”
就在完颜宗望的士兵兴奋地清点常胜军的马匹、铠甲、军械时,完颜粘罕的使者还在与童贯谈判。
他们要的不多,使者依旧重复之前的表态:我们女真人只要收回云中府,其他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