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托人办了凭由,你我是不能逃的,只让妇孺走就是,”赵良嗣说,“我当初一见帝姬,就觉得她是个极有城府心胸之人,不逊男儿,四哥跟着她,纵无富贵,性命亦得保全。”
“可山路崎岖,小郎尚在襁褓,怎能受得这样的颠簸?”
“而今气候温暖,他们乘船向西,山路不过几百里罢了,”父亲冷冷地说道,“况我岂不知山路崎岖?若有闪失,也是小郎的命罢了!”
“好歹且再等一等……”
赵良嗣忽然暴起!
“再等一等!”他咆哮道,“这抄家的大祸,你当他躲得开么?!”
儿媳抱着婴儿,带上跟随自家,从辽国一路至此的忠仆上了码头的船时,有使者飞马冲进了汴京城。
和西夏人差不多脚前脚后,金人也动兵了,而且理由特别充分:
说好给我们粮不给,让你们交张觉不交,那给你们的燕云别要了,我们自己留着不香吗?哦你说你不想交还给我们,不要紧,我们自己来拿。
使者将这个坏消息一路南下,送进汴京城时,倒霉的王善和尽忠还不知道。
他们带着一百个道士来到秦凤路后,很容易就租下两条大船,自渭水先顺流而下一路向东,在风陵渡汇入黄河后,船只转向北,逆流而上,顺顺当当就奔着山西去了。
尽忠是个内官,就很有内官的风范,比如说对自己身边的人并不小手小脚,秉承着一个“针过得去,线也得过得去”的原则,只要他有花用,必定也有身边人一份花用。
这风范王善就很看不上,但又总是被他的糖衣炮弹打得千疮百孔,七扭八歪。旁的不说,就他们王家村的人,一提起尽忠就是眉开眼笑,也算是让他无可奈何。
两个人一路上都很仔细地往外看,但看的侧重点不同。
尽忠专注于帝姬承诺他的“打上神霄宫的牌子,运点什么都不交税”,那他就每天都在冥思苦想,到底要从山西整点什么回来才能赚一笔呢?
而王善想的就不太一样。
他坐在船上,看两岸的风光,偶尔就像帝姬那样,用个板子垫住一张宣纸,然后拿个炭笔涂涂画画。士兵里有王家村的人,看了很稀奇,也央求来纸笔,也开始画着玩儿。
王善画的是地图,坐在船上,只靠目测,不能丈量,地图就非常粗糙。但这一路一边画,一边对着帝姬给他的地图,渐渐也练出了一点熟练度。
两个人就这么一天到晚都在各忙各的,旅途很是风平浪静。
但进了晋州地界后,忽然有一天就不同了。
有人自北边跑了过来,慌慌张张。
“西夏人打过来了!”他们嚷道,“你们这船往不往南走?”
坐在船板上晒太阳的少年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
“帝姬真是神仙!”他嚷道,“她竟连这个都算到了!”
帝姬还不知道金人又去打燕云了,也不知道几个高坚果家的小娃子都已经被打包好装上船,正在向她飞奔而来,她有信息差,因此时间线想统一起来就很不容易。
比如说现在她坐在了非常清幽美丽的种家别院里,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很干净不说,而且种家所有的成年男性都撤出了这座宅邸,交由她随身携带的内侍和宫女们接手。
她之前也不知道这里除了有种师道在长住之外,他弟种师中也来看自己老哥哥了。
两个加在一起差不多能给她现在年龄后面直接加零的老头,早该退休的年纪,住个疗养所避暑,还被她一个小萝莉赶了出去,她就很赧然。
不过两位老种相公一点也不赧然,他们没心情赧然。
“战事一起,尚不知军情如何,”种师道说,“帝姬千金之躯,若涉险地,臣当万死。”
她看看种师道,再看看种师中,两个长得很像的白胡子老头儿,区别似乎是种师道退休了,所以胖了一点,种师中还没退休,所以很消瘦。
“夏人会打过来吗?”她有点好奇地问。
“秦凤军必能拒敌,帝姬勿虑。”老种相公很温和地说道。
她想了一会儿,一脸的天真。
“既如此,夏人攻燕云,离我千里之遥,又有忠勇之将,竭力退敌,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种师道就噎住了。
忽然他弟开口,“我军自当竭力,但而今河东河北……”
“二哥慎言!”
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窒息,片刻之后,种师中又开口了,“帝姬幼而慧,不当以稚童视之。”
两位老人家在观察她,看她到底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娃子,还是一个可以被慎重接触的盟友。
他们原本没有这个必要,就像她观察他们那样——他们都是在战争中铸就了自己声名的老将军,他们有自己的威严和骄傲,因此即使是面对身为皇室的她,他们依旧藏有三分矜持。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