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百余人,浩浩荡荡,可山里哪能长出三百余人的屋子呢?
他们缴获的军资里没有多少帐篷,因为夜袭一定会放火,放火就要烧油布。那他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砍些树,搭个草棚子,有条件的四面加了帘子挡挡风,没条件的就在草棚子里蜷缩起来——有些人甚至连棚子也没有,因为他们也带了不少粮食下山,那粮食也怕受潮呀!
山里的雨不会只追着官军下,夜里乌云飘过来,草棚里又冷又潮,他们哆哆嗦嗦睡不着觉,就开始嘀咕。
这一切的根由都在王十二!那个狗贼!他们愤愤地骂,若不是王十二出卖了山寨,自己一个人求了富贵,他们哪用得着在这里受冻呀?
王十二一定是投敌了,不然他怎么没有往城外传回消息?官军怎么找到了山寨?
还好羊角大哥是个机警的,一听到毛家沟报信,立刻就带着大家撤了,否则这还了得!
他们哆哆嗦嗦地叹气,哆哆嗦嗦地骂人,骂几句王十二,又骂几句官府,骂几句帝姬,最后再骂几句老天爷。
草棚在山民的房前屋后搭起来,渐渐连成一片,那牢骚与谩骂也就连成了一片,到得后半夜,王十二的兄弟起来解手时听到了没忍住,黄羊寨就爆发了第一次内讧。
先是相骂,后是推搡,毛家沟的人是很有理的,他们通风报信立过功,可流民也说王十二曾给山寨立过大功,山寨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争吵间就有人动了刀子,等到在木屋里睡得香甜的黄羊角跳下床,冲进夜雨里时,雨水淋在他身上,就跟下血雨了似的,腥气扑鼻。
原本他们该多待几日再回山寨的,就怕官军走不干净,不踏实,不安全。
可谁能想到团练营这样快就跑来剿匪呢?他们在外面等不得太久,这一群山贼里,只有原本群老贼是抱团的,剩下的群体各抱各的团,还没整合好呀!
一群各怀心思的人拉出来吃苦吃得久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真升级成火拼,山寨还不知谁是主呀!
“黄羊角”就和手下嘀嘀咕咕了很久,愁眉苦脸,最后还是一路跟过来的小内侍出了主意。
“若依小弟说,他们怕就怕了,兄长怕什么?大不了还有招安啊!”
招安!大哥眼睛就亮了!
不错,官军来,他们就跑,官军走,他们还能找准机会再进城抢个一两次,给官军烦透了,自然就招抚了——我大宋历来的规矩就是这个呀!
他回去,要么没遇到官军,他舒舒服服地过个冬;遇到了官军,他就再等等,耗到官军走了,他继续舒舒服服过冬,开春进城大抢特抢两次,到时候就要派人给他个官做做,他就再也不必在山里熬着当贼了!
至于官军跟他死磕到底的可能性,别说“黄羊角”不会这么想,就连虞祯、花蝴蝶、南郑城里的一大票官员,谁也没这么想过,那实在是不能怪当大哥的没考虑到,汴京城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还从来没考虑到金人有朝一日会打过来呢。
黄羊寨的山贼们到底还是很谨慎的,他们先派了几个哨探回去,悄悄地溜到山脚下,或是附近的山峰上,探头探脑张望了很久,发现没有炊烟升起,就从哨探里挑了两个腿脚灵便的,上山看看虚实。
官军是走光了,山下空无一人的村庄也被烧了,山上也力所能及地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整个山寨一片狼藉。
看起来就更真实了。
即使这样,“黄羊角”还是想再等个数日,他最近总是眼皮乱跳,心里很有些不安。可其他山贼一声接一声地催他赶紧回山,“黄羊角”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儿郎们,狗官军必是粮尽了!”他说,“咱们回寨!”
十里外的小山沟里,佩兰从皮囊里抓出了一把炒面粉,看了一会儿。
“帝姬,真不能生火吗?”
帝姬不吭声,从她手里抓了一小把,塞嘴里慢慢地吃了。
所有的士兵都有些萎靡,他们喝了三日的冷水,吃了三日的冷干粮,非战斗减员已经达到一个危险的临界点。
她与他们同甘共苦是没有用了,她用仙符神水灵丹忽悠他们,勉强回复的那点情绪值也要见底了。
花蝴蝶不得不搞连坐制,要求士兵们互相监督,一旦有人逃走,立刻射杀——他甚至真杀了三个逃兵。
那三具血淋淋的尸体摆出来,又让士兵们畏惧了。
他们就是靠着这样的办法,度日如年,煎熬等待。
帝姬不作声地吃着用油盐醋炒出的面粉,一声也没有。
突然有风吹来,她吃惊地抬起头。
今天轮值负责哨探的高三果跑进了山坳,“帝姬!有哨探回报,黄羊寨起炊烟了!”
她的眼眶一瞬间被风吹红了,“那就好,传令下去,咱们回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