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楼激荡着他们的吵声,路可可罕见红了脖子,拉开家门便要走。
周深乔呼吸一滞,房内瞬间冷寂,心跳似乎被安装了什么扩大器,在鼓动的耳膜上重拳出击。
他脑子嗡的一声,听到自己机械的声音说:“你要走了?”
路可可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没有要回头的样子:“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
周深乔嘴角抽颤,喉咙里仿佛硌了一团粗糙的沙子般让他疼,眼睛酸酸的,数不清这是他为路可可流的第几次泪,他问:“你说待不下去就待不下去了?”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整张脸因痛苦而显得扭曲:“路可可,你还有心吗?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供你上学,照顾你起居,什么都顺着你,就因为我骂了你几句,你就待不下去了?”
他冲进路可可的卧室,把她漂亮的小裙子全部抱出来,一股脑扔在地上:“你看看这些,路可可,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们的日子很好吗?我的经济很富裕吗?我自己穿的是什么,你穿的又是什么?就算家徒四壁,你又比你那些同学差在哪里了?夏令营、冬令营,春游、文化论坛,哪个不要钱,我自己啃馒头也要让你参加。我就想问问你,我周深乔有让你受过一点委屈吗?!”
他悲哀地看着路可可,最后问:“路可可,看我这样,你真的不会心软吗?你凭什么因为我一次过错,就要离开我?”
她明知道他不会和她在一起。
周深乔无数次盘问自己,自虐似的一遍遍提出、否决,把他折磨得都快疯了。
他攥着拳,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还是看到了,路可可毫不迟疑地出了门。
他心口一缩,说了全天下父母都会说的一句话。
“你今天要是踏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再回来——”
路可可顿了顿,抬起脚,下了楼。
“随你。”她说。
周深乔愣住。
天旋地转,他仰起头,看着晃来晃去的顶灯,不禁想,地震了吗?
还是天要塌了。
他跌坐在地,目光虚空,脑海一片空白,久久不能回神。
她说随你。
哈。
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门大大敞开,穿堂风呼啸而过,这会是夏天,不该冷的,周深乔却抱紧了自己。
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他的鼻尖坠下,他咬紧牙关,让自己尽量别哭得那么难看,他是男人,本不该为谁脆弱。
每次呼吸都需要张大嘴才能顺利吸到氧气,他发出了很丢人的声音。
他没有过家,对父母没有记忆,他不知道和家人吵完了该怎么收场,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有一点,他很清晰。
能说出“今天走了就别再回来”的,都是有真正血缘关系的。
正是因为有剪不掉的牵绊在,那些人才能心安理得地等在家里。
他没有……
可他没有。
周深乔眼神突然变得恐慌,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抓上钥匙,重重甩上大门,跑下了楼。
他像个疯子一样于大街上奔走,公交站、便利店、小卖部,他一家家的找,起初紧闭着嘴巴,到了最后,他不得不吼出路可可的名字。
“路可可!路可可——”
那喊声凄厉震心,许多路人问他是不是孩子丢了,娃多大了。
路可可趴在小区门外的某棵树上,阳光透过旺盛的叶子,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影子,她抱着树枝,困惑地眯起了眼睛。
奇怪。
周深乔失控了,如她所愿,可她为什么不高兴?
反而有点担忧。周深乔连鞋都没穿,赤着脚走在路上,炎夏的地面足以烫熟一个生鸡蛋,他不疼吗?
她想下去,把周深乔牵回家。
可她还没出完气呢。
她还是不服,凭啥周深乔为了一个孙小姐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还怀疑她故意害死胖子他们。
她皱起眉,苦思冥想,琢磨不出为什么。
当然,喜欢周深乔是不存在的,气他罢了。
他不是最不能忍受亲情变质吗?那她就让这段亲情发霉腐烂,直至面目全非。
她要他完全属于路可可,她要他以后再不敢为了别人教训她。
幼稚吗?或许。
但路可可本就是个天生坏种,情感淡漠,自私自利,不讨喜,亲生的爹她都能不管不问,逞论一个没血缘的周深乔。
她自嘲笑笑,取出口袋里的单词书,淡定地背了起来。
天渐渐暗了,她不想回去。
傍晚回家没有任何意义,要玩就把玩大的,她一直在树上趴到了半夜两点,才慢吞吞下去。
在家门口稍作停留,她拍掉身上的树叶渣子,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