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一脸不认同:“哥,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国外工资水平高!日本流水线一个月三万多呢,那不是没渠道吗?再者说了,都是老乡,还能骗咱啊?他爸妈都在这里,真敢骗咱,不怕咱回来找他家麻烦?”
也对……他们是混混,谁敢骗他们,他们能把他家给砸了。
这事靠谱。
周深乔攥了攥拳,回了屋。
这天晚上,他想了许多许多。
他仿佛看到了五年后,他们回来了,各自买了房,把自己的房子装修得温馨漂亮,只要有了房,后面再做什么都可以糊口,不愁吃穿。
次日,几人没去工地,专门等孙瑶瑶回家商量。
没想到孙瑶瑶不去:“我谈对象了,要留在这里,你们去吧!”
周深乔又看向路可可。
路可可沉默。
所以,男孩子要到东南亚打工,瑶瑶姐要和男友同居,唯独她,无处可去。
此后的半个月,周深乔照常去工地搬砖,路可可依然闭口不言。她看着他们取回了办理好的护照,看着他们打包好了行囊,兴奋地幻想着去那边能过上的好日子,高盛阔论着第一批去美国掘金的华人如今多么富有,她只机械地洒扫、做饭。
距开学还有三天时,周深乔把她叫进了主卧。
她惴惴不安地站在他面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知道,他们要离开了,周深乔是来同她道别的。
周深乔的第一句话是:“路可可,你和我们不一样。”
路可可愣住。
周深乔笑笑,有些不符合年纪的沧桑:“你学习好,将来会考上好大学,去大城市当白领,我们不是,这次机会是我们能接触到的最好的了,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很多很多,潮湿,浸着他曝晒下的汗水。
他把钱塞进她的掌心:“可可,好好学习,拿这些钱去交学费和住宿费,在你爸爸回来之前,我会按时给你打钱,不要去捡垃圾了,不安全。”
路可可瘪着嘴不讲话,一副想哭又要忍泪的小模样,周深乔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
“我不是不要你,是你有更好的前途,乖乖等哥哥们回来,嗯?”
他好看的脸在烈日下被晒脱皮了,说话时那些碎皮随着他嘴唇的开合而粘在一起,眼尾似乎溃烂了,深深的暗红色。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他笑着呼痛,样子却满不在乎。
路可可的心很疼,就像等了三天爸爸也没回来时那般疼。
她应该听话懂事,做一个乖孩子,她应该点头答应,祝福他一路顺风,可不知为什么,她摇头了。
她哽咽着说:“哥哥,可不可以不走?”
周深乔微怔,没有回答。
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明白了。
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带她去商场买了新书包和运动鞋,他全程没有讲话,也没有笑,晚上回来还给她所有课本都包上了新书皮。
他做得特别仔细,很难想象,他那种浮躁的性子竟能安静地坐上一个小时,只为了给她包书皮。
他们出发的前一夜,路可可睁着眼睛没睡。
她的心脏在狂跳,她努力地撑着眼帘,红血丝布满眼球,她紧张地吞咽口水,一次次在两个结果之间反复横跳。
让周深乔走,还是留下周深乔……
爸爸也许不会回来了,她没人要了,只有一波接一波到来催债的壮汉,曾经她可以捡垃圾换吃食、可以在肯德基彻夜枯坐,不管情况再怎么糟糕,她没有放弃过生活的希望。
如果没有遇到周深乔,如果没有感受过他给的那一丝丝微弱的温暖和保护,她或许还能继续那样的日子。
可是周深乔出现了……
她闭上眼睛,用力攥紧拳头,等待八点的降临。
他们起床了,背着包、提着行李,叫醒路可可,和她说再见。
周深乔把房子钥匙给了路可可:“你明天帮我们退一下房子,押金你留着用。”
路可可呆呆伸出手。
周深乔迷茫地挠了挠自己的黄毛:“怎么了?”
路可可听到自己的声音,远得要命,心底一片麻木,仿佛在讲话的人,不是她。
“我想给老师打个电话。”
手机被压在她的掌中,她心脏忽然又跳了,她转身,周深乔正用目光记录他住了几年的老房子,他从主卧出来,去厕所撒了泡尿。
哗——
马桶发出闷响,周深乔推门,没见着路可可。
行李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