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使劲呀!看见头了!夫人在加把劲儿!”
床榻上的女人,头发披散,面无血色,全身汗珠,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眼睛愣愣的无神。
“夫人!夫人!快——快拿人参片儿给夫人含上!”
产婆的声音,仿佛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进陆婉婉的耳中,空灵而缥缈。
她机械的含住,随着婆子张张合合的嘴巴,麻木的用力。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放慢了,慢到静止,慢到寂静,慢慢的陆婉婉合上了眼睛。
又在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中,缓过神来,一口一口咽下,婢女递来的汤药,脑袋混混沌沌的。
眼皮仿若有千金重,陆婉婉费力的睁开,视线随着床顶的帷帐缓慢眨动着——我,重生了?
这是——十八岁生怀珍的那年。
陆婉婉与顾荣泽是青梅竹马、堂兄堂妹。
在陆婉婉的母亲去世后,就随着族中亲友来到了,京城的外祖母家——也就是母亲的娘家。
少时年幼,府中小姐都与众位公子养在一处,两人情投意合,长大又是舅妈的亲姐姐瑞王夫人保的媒,老太太主婚——二人喜结连理,多年恩爱如初时。
只是这一切,在生下怀珍后,都变了——上辈子和蔼可亲的舅母,在陆婉婉坐月子的时候,给荣泽房中添了一位贵妾。
那人是府上厨娘的女儿,名叫李初月,从前在夫君院子里做粗使丫鬟,见过几次——长的五大三粗,为人张狂,又好踩低捧高,更别说那时她已经嫁给府中小厮做媳妇儿,又有了一个小女儿——顾晓蓉了。
可偏偏再见,那人不复之前的粗鄙,举手投足间有些官家女子做派。
人好似也漂亮了些许,这让陆婉婉百思不得其解——总怀疑,在自己孕期舅母就看上了她,提前教导了规矩,总归是心里堵得慌。
纳妾于男子,不过是在平常不过的事了,但他们浓情蜜意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陆婉婉实在不信荣泽会同意。
直到,后来日日夜夜的独守空房,她的心才渐渐冰寒。
公爹见她精神日日低迷,便嘱咐她好好养身子,把怀珍送到了婆母哪里去养。
每次去请安,想见怀珍,顾夫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直到在新起的金娇院,远远的看到那床熟悉的——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小被子时,才犹如当头棒喝,瞬时清醒。
顾荣泽环着,抱着婴儿的李初月,为她理好发髻,亲昵的蹭着她的鼻尖儿,远远看去还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呢。
陆婉婉撑着病痛的身子,心底泛起苦意,抬眼看着院前的匾额,喃喃道:“金娇院——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好一个金屋藏娇呀!我倒是那个恶人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和自己血缘相亲的舅舅、舅母、堂哥会变得这么陌生,宠妾灭妻——置她与这种境地。
最后连老太太的忌日,她都不能去祭拜了。
若是如此,在后宅中安度此生也算富足无忧。只是,李初月之后大病不醒,请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有一远游的道士,途径此地——看出端倪,直言这是被人转运的后遗症,必须让行这巫术之人的心尖血,煎成药——每月十五一副才能好起来。
被压着取血时,陆婉婉还是不敢相信,如此浅薄的手段,众人竟真看不出来吗?
她哭着闹着质问,换来的是顾荣泽冰言冷语:“这是你应得的!”
在第八次取血的时候,陆婉婉重生了,重生回了那个满是血污的产房里。
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陆婉婉神情低迷的想,为什么会重生呢?
上辈子是在取血中失去了意识,是终于撑不住去世了吗?
要振作,从前的陆婉婉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陆婉婉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外头的吵杂声传进耳朵里,陆婉婉扶着墙壁缓缓移到门旁,外头冷白的光透过门上的纸窗户照进来。
想起刚刚出生的女儿,陆婉婉心底一片柔软,撑着生产过的身体,一步一步移下床,走到摇篮旁。
:靠!系统,怎么是女配抱的我呀!她能听到我的心声吗?
拿小抱被的婢女惊呼小跑:“夫人!您快躺着,奴婢来!”
陆婉婉心中一惊,连婢女的话都没听见,是……是谁?
刚刚那声音说''怎么是女配抱的我呀''——所以是怀珍。
''女配''又是什么意思?
陆婉婉知道女配在说自己,深宅大院出来的人,就算心里思绪万千,面上也分毫不露。
怀着谨慎,笑意带着欢喜:“小珍儿~~”
婢女上前不知是接小姐还是扶夫人了,干脆掺着陆婉婉:“奴婢知道您心疼小姐,可您在心疼也要先顾惜您的身体呀!
婆子们去报喜了——先让喜儿扶您到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