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笑了笑,转身向佛堂走去。
他慢慢地走着,即使没有镜子,但他也能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步履蹒跚,白发苍苍。
年幼时,他曾在这走廊里嬉戏玩耍,青年时,他曾志满意得,意气风发地穿过这里,中年时,他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失败,曾在这里送走一个又一个摇头叹息的生意伙伴,又在这里重新迎来他们。
这间房子见证过他们林家的起起落落,见证了他一生的兴衰荣辱,现在他已经垂垂老矣,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爱他的、恨他的都不能陪伴他,他爱的和他恨的也都无法带走。
人生一梦,虚虚实实,到头来又何尝不是一场空呢?
也许只有这座老宅,将一代代地传承下去,见证一代代人的成长与消亡。
他沉沉地叹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苍老了,手脚也都不听使唤了,连迈步的力气都不再有了。
过了七月,老爷子的病情忽然急转直下,先是昏迷在老宅里,送去医院后,好几次都踏进了鬼门关,又都险险地救了回来。
林菀几次哭晕过去,林清韶当着人都强忍悲恸,背过人去也常痛哭不止。
林桑也觉得难过,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难过什么,但时常无心工作。
这天下午,老爷子的精神稍稍好了些,几个人都围在病床前守着他,他睁开眼,环视一周,有些费力的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氧气面罩。
“爸,这个不能摘的,等你好了……”林菀将脸颊贴在他手背,眼泪止不住地滑落,泣不成声。
老爷子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又看向林清韶,指了指自己的面罩。
林清韶低下头,眼泪砸在青筋暴突的手背上,“摘了吧,小菀,爸戴着不舒服。”
“清韶……你……过来。”
“爸,”林清韶半跪在床前,望着自己的父亲,“我在。”
“对不……起,我……”
“我明白,爸,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明白你的苦心。”他通红的眼深深地望着床上这个苍老的男人,这个他曾经怨过恨过、现在却想尽一切办法留下的父亲,“我明白,我明白。”
老爷子缓缓地眨了眨眼,嘴唇微微上弯,露出一点笑容,“小菀……你要……要听你哥哥和林桑的话,不要……再任……性,不许你……和……和易遥……”
“我听你的爸!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她泪如雨下,紧紧攥着父亲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下这只断线的风筝。
“林……”
“我在,爷爷,”林桑轻声应答。
老爷子的眼珠慢慢转了转,又眨了眨。
林清韶站起来,将哭得快要昏厥的妹妹拖起来,暂避到了病房外。
“爷爷,你还有什么想嘱托的?”林桑握着他的手,想给这个将死的生命一点力量。
“我……我知道你……心……不在林家,”他气若游丝,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求你……别伤……别伤他们……给他们……一席之地。”
林桑望着他,脸上带着微笑,语气却哽咽着,“我明白,我答应你,你安心。”
“好……”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林桑转过头,朝门口的林清韶和林菀点头。
两人立刻冲了进来,扑在父亲身前。
老爷子已说不出话,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他望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神情里充满了眷恋不舍。“你们……要……好……好儿……的……我……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他慢慢地念着,缓缓地闭上了眼,举在空中的手也无力地垂落。
“爸!”林菀哭嚎一声,晕厥了过去。
林清韶怔怔地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只是才一站起来,立刻又踉跄着跌倒。他拽着床边的栏杆,挣扎着想站起来,只是始终不行,反而呕出一口血。
“……清韶!”林桑急忙扶住他。
林清韶抬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是深不见底的悲痛,他张开嘴,却只能吸气,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终于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