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以后了。
镜子里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复当年的风华绝代,取而代之的是个两鬓斑白,但比同龄人稍显精神些的老者。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易遥看着镜子,自己打好领带。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边泛着笑,目光从镜面移到书桌上一本边角泛白的相簿。
他走过去翻开,出门前翻一翻,这些年都成习惯了。
第一页是他和林桑的结婚照。几十年过去了,但他还很清楚地记得林桑是如何的不情愿,连照片里留下的都是她皮笑肉不笑的虚假笑容。
虽然补拍的第二套中她笑的稍稍真心实意了些,但他坚持把这一套放在第一页。林桑一向不在这种事情上较劲,两句话后就随便他安排了。
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争,但又什么都淡淡的,仿佛完全不放在眼里。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对林桑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她眼里的世界太大了,留给爱情这个玩意儿的领地又太小了。他觉得生气,还有点儿挫败。可一看到她、一听到她的声音,又忽然全都烟消云散了。
这些年他回头想想,自己小半生逍遥花丛间,繁花烟云散,怎么就鬼遮眼似的迷上了林桑呢?
白芷说他这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易遥觉得她的脑子被腐蚀了,懒得再和她多说一个字。
他确实爱着林桑,可他从不觉得自己屈从于她,这些年无论他们的感情如何,他们之间的战争从未结束过,就像两只对立的孤狼,在暗夜中窥视着彼此,等待着一个将对方一击毙命的契机。
又或者,他们是想将彼此驯服。
僵持不下,只好暂时扶持着前行,一去经年,竟然也相伴了这么多年。
易遥翻过一页,是他们在马场的照片。
那时候的他二十四岁,事业如日中天,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可在感情里,他仍旧一败涂地。无论他做多少事,用多少手段,林桑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总想着要折断她的双翼,将她关进金笼里。可多次败北后他才明白,林桑的翅膀是可再生资源,无论他砍多少次,它总能迅速生长出一对更加绚丽更强大的。
他想捕猎她,可她并非瑟瑟发抖的猎物,而是强大的猎人,他终于明白自己奈何不了她。当易遥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两个人的交集已经只限于公事。
如果不是为了公事,林桑那天一定不肯到场。
大约是是因为在感情中长久处于失利地位,他忽然起了幼稚的好胜心,挑衅地盯着林桑,问她敢不敢和自己赛马。
林桑莞尔,四两拨千斤地揭过了这个话题。彼时她对易遥的厌恶已经升至顶点,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更遑论一起赛马。
猝不及防地,易遥忽然冷笑着将她提起来扔到马上,又狠狠地抽了那马一鞭子,马儿受惊,撒腿跑了起来。他也翻身上马跟了上去,留下一地吃惊的观众。
他知道林桑不会骑马,所以他在马背上悠然想象着她此刻惊慌失措的神色。或许在他出现的时候,她会扑过来抱住自己呢。
他当然也知道,一个不会骑马的人有很大可能会被甩下马背,但他不在乎。没错,他根本不在乎林桑会不会受伤,他只关注自己的目的是否达成,想要的是否到手。
他其实不懂得爱,他只是在掠夺。
当他准备前行时,却看见前方尘土飞扬。
如血的残阳下,斑驳的树影里,她策马的身影如此模糊,却又如此清晰,深深地烙印在他心间。
他想,原来林桑骑马的样子这样惊艳。那一刻,他好像有点儿明白林菀的想法了,为什么即使知道自己无意于她,可还是舍不得放手——原来世上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你在憎恶她的淡漠无视时,又深深迷恋着她的风华。
那天经过他的时候,林桑特意停下甩了他两个巴掌,他摸着唇角溢出的血,独自沉沉地笑了起来。
易遥抚摸着照片,又轻轻触了触自己的脸颊,那天的痛意仿佛还鲜活地存在着。
如果时光倒流,他大概还是会那样做吧,谁让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呢。而且也不能全怪他啊,那些年他们也就是那样过的,他伤她,她伤她,永无休止似的。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是为了得到她的爱,她是为了远离他的爱。
易遥接着往后翻,这是他们在蹦极前拍的。
那时他们结婚八年,连易遥自己也很惊讶,过了这么久,林桑又对他冷淡的要命,他竟然还没对她失去兴趣,甚至愿意花心思讨好她。
其实两个人都工作繁忙,能腾出一天实属不易,为了这一天的空闲,他几乎一个星期没好好休息过。
林桑对极限运动好像挺感兴趣,因为蹦极完了她笑的很开心。他很久没见她这样笑了,她笑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一周的辛苦挺值得。
那段时间,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稍稍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