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房中央半人高的紫铜香炉兀自吞云吐雾,里面燃的是提神醒脑的香料,无奈赫连头脑清醒,这股香气只激得他愈发烦躁。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赫连闷声闷气来回踱步,李沁喜则一言不发地坐着,等他先开口。
事情闹成这样,赫连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个。
消息传进王宫时恰好是在朝会上,一声通传后满堂哗然,他亦震怒至极,却不能有丝毫表露,只能压着怒火,先安抚了群情激愤要为苏伊全家讨求公道的人,又忍着极大的屈辱表态相信萨尔格不会造反,依次安排了人手去将事情从头查起。好不容易稳住了朝议殿的局面,竟然有人来报大将军府起火,府中上下全部殉葬,城内更有多处发生斗殴伤人事件,百姓激愤不已,大片聚在宫门外要求为苏伊翻案,捉拿反贼萨尔格,肃清祸乱。不得已,他只好出宫到城中去安抚百姓,公开承诺会给朝野上下一个圆满的交代,奔忙一上午,到这会儿才能浅喘一口气。
得知塔塔公开祭火,赫连心中先是一惊,而后顿觉懊悔——那妇人素来脾性极烈,他虽有防备,却还是疏漏了,乃至被她拼死报复,遂有今日这番麻烦。赫连不得不承认她很聪明,若她只是独自刺杀萨尔格,或是进宫来秘传萨尔格谋反的消息,他都不至于被逼到现在这个份上。
她选了一种最惨烈也最神秘的死法,将喀拉哈尔的万千百姓卷入其中,击碎了赫连费尽心思维持的风平浪静。
她用一场焚身烈火融化了顿河的冰雪,让那些被深埋雪底的东西全都暴露出来,再也没人能假装看不见。
赫连眉目紧锁,深吸一口气问,“她找你说了什么?”
李沁喜抬起眼神,“你觉得呢?”
赫连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总不会是找你做军师吧?”
军师?李沁喜也冷笑一声,“你果然还是只在乎你自己。”她侧过脸,轻声徐言:“我和她说了,万一又一场内战打起来,我不会改嫁。”
赫连斜睨了她一眼,眼神却比刚才静了许多,那张冷峻凌厉的脸似乎也显得柔和了些。他从远处轻轻踱回来,靠她近一些,以便看得更真切。
有多久没这么仔细看过她了?赫连记不清楚,反正是有段时日了。她方才的话说得漫不经心,听来却隐约有一丝哀怨的情意,要不是此刻她依然面无表情,垂眸回避他的注视,他几乎就要感觉“她似乎在意着我”。
赫连自觉分辨不清。也罢,与她之间,向来是别别扭扭的。
“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他转而谈起正事,“恭喜你,过了这么久,真相大白了。”
李沁喜瞥了眼他,苦笑起来,“喜从何来?明明是最简单自然的事情,却要人付出性命才能实现。……我只觉得可悲。”
她咬牙,眼中泛起泪光,皱紧眉头尽力克制自己的悲痛。屋子里的气氛不再紧绷,赫连也松懈下来,闷闷地喘了一口气,“我之前也和你说过的,想要真相,就要死更多人。”
他定定看着李沁喜,还是决定安慰她:“如果告诉你,塔塔杀了一王府的人陪葬,你会否觉得她没那么惨烈了?”
“什么?”
“你想想,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她那边刚烧完,就有人发现王府也起火了?那些仆人既然忠心殉主,为什么不跟着她去集体祭火?”赫连眼中露出一丝轻蔑,“有人到处传谣说是全府齐心悲愤殉主,可事实却是,起火之前那些人就死了。那其中可能真有愿意殉主的,但她把所有人都杀了,想制造假象利用舆情,殊不知郊外送柴的天不亮就上门,把前堂看得清清楚楚,全是尸体——只可惜,真话没人信,盖不过她有心设计。哼,愚蠢!”
在塔塔的计划里竟然还有这一环,这是李沁喜不曾知道的,一时间,她震惊不已。
塔塔将府中之人全部杀尽,一是为了促成如今这种铺天盖地的局面,二来,应也是为了隐匿自身行踪,避免牵连赫苏图,若塔塔去过王府的事走漏半点风声,不止计划会失败,赫苏图也必遭杀身之祸。
为了复仇,塔塔只能行此疯狂举动。
李沁喜深沉喟叹,这一切,实在是太错乱了。当初一场横祸引发了眼前这场悲剧,为了纠正过去的错误,每个人都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现在远不是伤心感叹的时候,若不能将腐处彻底剜除,事情只会一错再错。
见李沁喜默然,赫连低下头,喑哑地提醒道:“高月,你忘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她绝不会忘记的,她如此错愕,却丝毫不问关于他的事……赫连不得不往另一个方向去想。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冷淡和失望:“你怎么不问我,赫苏图在哪里?”
“我知道他没事,”李沁喜径直解开他的疑问,“昨天下午我就将他接入宫中了。”她红着眼眶看向赫连,“你也为此怀疑我,是不是?”
“你为何要召他?”
李沁喜冷嗤一声,似乎很是无奈,“为何?怎么人人都来问我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