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与他之间的牵连——他与自己一样,都是无奈的。
同是可怜人,何必剑拔弩张互相伤害。
其实,愿意配合的时候,赫连还是个不错的战友。虽然仍会时常拌嘴争吵,但在二人之间,信任,正逐渐从微建立起来。
她斜着眼睛瞟向赫连,一边回忆一边说:“我不走,他就是刺头,是罪人之兄,而我离开,他就是功臣,是忠良贤王。他分得清得失却下不了手,那就我来做。”
彼时所受之压迫,令她到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沉重如山。
赫连很自然地便明白:“是争储吧?”
“嗯。”李沁喜望着远处的蓝天轻应一声,“我希望他赢。”
赫连不屑道:“我就不懂,赢了到底能有什么好处?权力?我也赢了,可是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有改变,没意思。”
“可能就是为了不变吧。”李沁喜若有所思,“相比起变得更差,它总是好的。因为一旦输了,便会失去所有。你宁愿娶我,也不愿娜依从身边被人赶走吧?”
倘若获胜的不是赫连,而是别人,当下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比起未知,人总是愿意选择已被确定了的状况,即便它包含着痛苦,但总归是在可承受范围内。
经她一举例,赫连便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样。
发现李沁喜罕见地允许自己窥探她的过去,赫连心底忽然一阵阵放松。就这样浅浅地聊下去吧,别做煞风景的事,他想。
他也发觉自己与李沁喜并非如想象中那么话不投机:他自小学习显朝文化,小时候也曾向往过去那片土地看看;她又是个货真价实的显朝人,孩提时代那些无人可问的稀奇古怪的问题,正好可以向她求证,反正是闲聊。
他想起从前老师给他讲过的那些传奇,从人妖鬼怪的恋情,凡人受神仙指点在荒山中挖出稀世至宝,到江洋大盗劫富济贫,一一都问了个遍。
“我问你,人说显朝街头幻术可以变死为活,凭空变出瓜果来让人品尝,你见过吗?”
“当然没有,”李沁喜直截了当:“根本没有那种东西,要真有,我阿爹早让他们进宫来演了。”
……
“花木兰在军营里喝完酒想起夜怎么办?”
“……”
“显朝国玺到底是不是和氏璧?”
“……”
李沁喜伸手打断他:“你问得也太离谱了吧,天南地北不着边际的,都是哪儿听来的?”
赫连顿了顿,把自己的心门拗开一丝缝隙:“从前我父王要我学的。”
李沁喜眨眼怔了片刻,在脑海里把前后因果又理了一遍,转而深沉道:“抛开我个人的事情不说,其实从某个角度,这也代表了你父王对显朝的肯定和崇敬,不然,他心中的人选也不会是我,而是来自别的国家。”
提到这个,赫连的语气突然冰冷下来:“没错。但是他牺牲了你,你很恨我们吧?”他抬起眼眸,对上李沁喜,似一匹又凶又怕的狼。
李沁喜看了看他,站起身来摇头道:“我如今不恨了。你真该感谢这片草原,是它的美丽,让我宽恕你。”
草原以慈爱的胸怀包容着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人事多变,天地却恒长,一个两个人的那点爱恨忧愁,摆在这片无限辽阔的天地间,只剩渺小。
而且史书的图卷太漫长太恢宏,一个人终其一生也不能实现她爱情上的愿望这种事,实在不值得长久驻足。
她望着草天相接处自说自话:“求仁得仁,我该知足了。”
人的一生不是只有情爱,对过去的遗憾,李沁喜释怀了。她还有大把余生能可开拓,她不愿放弃。
自己是怎么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的呢,李沁喜相信,这是奚赫大地给她的馈赠。这片天地爱她,一如故乡热土。
脚下的草原赋予她信心和勇气——她可以,她将要,在这儿,拼尽全力绽放荣光。
她回头看了看呆坐在身后的赫连,破天荒地对他笑笑:“你也不要再怨天尤人,等打完这场仗,我们回去,还要更起一番事业来!”
一设想往后,尽管还只是一大片模糊笼统的金色,她仍兴奋激动得忍不住拍手。
“回吧?”她壮志满怀,不等赫连起身答复,迈步便向马儿走去,翻身上马。
赫连骑马追在她身后,望着前方一骑绝尘的背影,为其威风飒爽所撼。
他快马加鞭,追上去与她同行。
初夏的风刮过他鬓边和耳畔,他头一回感到,望不见尽头的远方也很值得奔赴。
两日后的黎明时分,中央军在主帅苏伊的指挥下,对敌军最后的据地发起了总攻。
有王与王后亲临督战,兵士们大受鼓舞,愈战愈勇,仅于一个时辰内就确定了最终的胜利。叛军首领博克托、元虬皆被生擒,至此,历时两个多月的奚赫内乱宣告落幕。
奚赫王赫连立于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