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像今晚这般语无伦次过,在倏忽间他才发现原来他也会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
在窗前坐了半宿,又加上一直暗暗为李瑶兮忧心,陈萍萍早已开始体力不支。他逼着自己咽下喉咙处的那股腥甜,无奈地继续柔声安慰几句抱着他的腰死活不松手的小姑娘。
此时客栈中局势未定,有更多的善后工作在等着他,就算是有万般不适他也都要压下。
李瑶兮终于松开了手,今晚的离奇遭遇让她仿佛倏忽之间就比以前成长了不是一丝半点,甚至对杀人这件事的恐惧感也没由来地淡了几分。
“都没事了,睡吧。”陈萍萍简短说道,似是安抚般拍了拍李瑶兮的手背。
李瑶兮心绪纷乱,草草洗了把脸,正欲对镜散开头发时双手却霍然顿住。望着镜中自己丝毫不乱的发髻,不禁忆起一下一下缓缓为自己梳着发的白念鸾。
终究只是摘了水晶钗,并没有动那发髻分毫,然后默不作声地侧身躺在床上,尽量不压坏自己的发型。
她在黑暗中睁着一双澄澈如秋水的眸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客栈、黑衣人、素白长衣的白念鸾……仿佛幻灯片一般在她眼前放了一遍又一遍,怎样也不肯停下来。
北齐到底是谁要杀自己?这是她最大的疑问。
北齐小皇帝?不太可能……自己又没招惹她,以她的性子犯不上也没时间对付自己。
沈重?更不可能吧……就算他有这个胆量,可她毕竟是南庆圣女,庆帝和北齐小皇帝都不会放过他,代价实在太大了。
想到“圣女”二字,她心头一动,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瑶兮不愿再想下去了,且静待鉴察院的情报吧,今日想的已经够多了。
待李瑶兮终于沉沉睡去后,陈萍萍却依旧未眠。
今夜,怕对于想要杀阿瑶的人来说也是个不眠之夜吧……他静静想着,将被子向上拉了拉。
胸口处传来阵阵刺痛,如无数冰针扎入胸口般。陈萍萍呼吸一滞,在并不宽广的床榻上蜷起身子,复又合上眼睛。几滴冷汗从额角滑落。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道自己的身子还真是愈发不行了。
无尽的寒冷和无力感似要将他整个孱弱的身躯吞没,他有些吃力地抬起眼皮注视着蜷在被子里恬静睡着的李瑶兮,联想到那场针对她的刺杀,费力地思索着所有布局的细节始末。
涔涔冷汗浸湿了他身上的亵衣,他咳了两声,却听见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
好雨知时节,一场暮春雨水就这样突兀地落下,滋润着大地也彻底洗刷了鲜血留下的痕迹。
杭州城内没人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因为就连这场刺杀的最后一丝证据都被这凉丝丝的雨水洗净了。
李瑶兮并没有被这雨打窗棱的泠泠声响吵醒,可这本该是凉爽宜人的春雨却让陈萍萍感到彻骨的寒。
窗外的雨丝不厌其烦地落着,在天地间织就了张薄如轻烟的网,朦胧的雨帘让陈萍萍在半醒间似乎回到了江南水乡的那个恍若隔世的小小村落,有个女子站在杨树下,含着盈盈清浅笑意招手叫他过去,手中还捧着碗新熬的槐花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