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邢夫人、王夫人、凤姐、三春并黛玉都在贾母房中请安说话。
独宝钗犯了热毒,抱恙未至。
王夫人对着凤姐问道,“听说你昨天给你林妹妹添了几个丫头?这也使得。我看她们姊妹身边的丫头就两三个有人样,别的都是庙里的小鬼一般,太不顶事。”
凤姐听着话音,恐三春心对着她和黛玉心生不平,忙笑道,“我才收了镇府的十万两银子,总该花到林妹妹身上不是?我可不敢小气。”
贾母笑骂,“你这张嘴啊。”
王夫人的腹稿被凤姐打断,也不好出言盘问厨娘之事。
三春不知银钱之事,面上都吃惊不已,毕竟贾府姑娘月钱不过二两。
公中采买回来的胭脂水粉,都是品相很差的,少不得要她们自己托了人垫钱重买。
又如迎春,摊上了不省事的嬷嬷,又要啰唣,偷拿着首饰东西出去典当。
如此一出手便是十万两,也难怪让人讶异。
黛玉也不躲闪,笑了笑道,“是我父亲生前交给镇国公府管着的,镇府的李夫人又交给了凤姐姐,教我一应衣食自便,莫给府上添麻烦。”
凤姐忙道,“老祖宗,您听听,这是什么话,十万两都该打一个林妹妹这样的金人儿出来了,有什么可麻烦的。”
贾母叹道,“凤丫头,不是贤婿放心不下咱们家,无过都是他一番爱女之心。”
迎春和探春还好,独惜春年纪尚小,想起出家修道的贾敬,不免暗暗神伤。
一时贾母又问宝钗之病。
王夫人道,“宝丫头胎里带了一股热毒,她先天身子骨壮实,也不妨事。只是今夏略有些犯了,吃一丸冷香丸也就罢了。”
若按以往,王熙凤必回凑趣,细论一番冷香丸,可眼下也并不搭话。
倒是贾母道,“你们几个闲了都去看看你们宝姐姐,省着她闷在家里无聊。”
正说笑时,见琥珀急急忙忙进来报,“老太太,二老爷使人来传话,说昭武亲王来了府上,王驾已近,请姑娘们避一避。”
贾母料想昭武王亲来内宅,必有事端,又另存了一层想头,忙教凤姐领着几个姑娘避到屏风后头。
凤姐朝着黛玉作了个促狭的眼风,牵着黛玉的手,领着三春,避到了屏风后面。
刚站稳脚,便听见一通脚步声。
黛玉知道是穆矜来了,心里酥酥的,却只得悄悄在后头等着。
贾母见贾赦贾政贾琏贾珍簇拥着一个玄黑蟒袍的青年人进来,知是昭武王,忙起身拜道,“贾门史氏拜见昭武王大驾。”
后头的儿媳丫头也随之乌泱泱地拜下去。
穆矜微微侧身道,“诸位请起。”
贾琏忙请穆矜上座,又喊人换茶。
穆矜坐下道,“琏二,你休要麻烦,快扶着老太太坐下。”
贾母也知穆矜并非普通亲王,不敢托大,再三辞了,方肯坐下。
穆矜道,“本王此来,是有一事。林公仙去前,怜我年年求娶之诚心,又见我立下终身不二色之重誓,特立下婚书,命我入赘林家,两年后迎娶林姑娘。”
屏风后头逸出了一声轻呼。
探春忙拿帕子掩口,望向黛玉。
黛玉脸上有些红,却也朝着三春点点头。
贾母惊道,“并未听贤婿有过此言。”
穆矜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婚书,放在桌上。
贾赦见穆矜面露冷色,忙道,“竟有这样的大喜事?琏儿,快把婚书呈给老太太一观。”
贾琏躬身上前,见穆矜点点头,方双手拿起婚书,退后几步,又呈给了贾母。
贾母看了看,上头却有从前巡盐御史的官印同林如海之私印,便也一时无话可说。
贾琏又把婚书呈给贾赦。
贾赦早就知晓此事,也作势看了看,口中大赞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贾政接过婚书,疑道,“妹丈远虑。只是王爷身份高贵,权掌中枢,怎好入赘林家?不免有些戏谈。”
穆矜挑眉,“员外郎此言差矣。本王倾慕林姑娘多年,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岳丈求娶。原是我自知配不上林姑娘,才甘愿补代林家,以免林姑娘无枝可依之苦。我在岳丈面前立下重誓,今后如若食言,或纳妾狎妓,或不愿入赘,穆矜不得好死。”
凤姐自知没有押错宝,喜得推了推林黛玉。
三春也都有些艳羡之色。
黛玉也不禁报之以笑。
穆矜此言一出,在屋里着实震了震。
死生亦大矣,无不避讳。
穆矜多年行兵打仗,竟以生死立誓,以明心意。
见众人不言,邢夫人出言道,“大姑娘好福气,竟得了这样情深意重的好郎君。”
穆矜见座位齿序,笑道,“大太太客气。”
邢夫人见穆矜接茬,态度温和,自觉体面,也生出了些承爵的诰命夫人的气派。
又道,“这可真是打着灯笼寻不来的好亲事。也该请林姑娘出来见一见。省的日后相见不相识,岂不笑话。”
贾赦高声道,“正是此言,横竖都在家里,也不须避讳什么虚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