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按住他胡乱挥动着的手,以免夹在他手指上的血氧监测仪被甩下来。
“老杨,感觉怎么样了?”我俯身问道。
他的脸蜡黄蜡黄的,眼睛很无神,虽然望着我的方向,却好像没有办法聚焦。
“念晨……念晨。” 他抓着我的手不断低喃。
那是一只布满了皱纹和老茧的手,靠近虎口处还有一块深褐色的老年斑,干枯如同濒死的树根。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在他体内的流失,就算老杨这次能治愈出院,剩下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这无关医学诊断,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种直觉,一种亲自送走不少老朋友之后形成的直觉。
他也曾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但是即将走到生命尽头时,一个都没有陪在身边。
“念晨……”他无力地把我的手指握着,“我们的孩子……”
我只要稍稍一动,就能挣脱他的手,但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哄他说:“孩子在来的路上了,你放心,放心啊。”
反正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以后也不会记得我说过什么,先糊弄过去再说。
果然他听到这句话以后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秦嘉守叫来了值班医生。
医生过来一看,说老杨这情况已经比预想中好很多了,明天再做个脑部ct,要是血块吸收得比较理想,就可以彻底排除做开颅手术的可能了。
我和秦嘉守听了都松了一口气。
老杨醒了十几分钟,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韵在晚上接近九点钟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市二医院的探视时间是到几点的?”
我看了一眼医院贴在床头的提示,回答说:“是到晚上九点的 ,老板。”
李韵说:“那你提醒一下小少爷,不要给医院添乱,差不多可以回来了。”
我把李韵的意思一转达,秦嘉守说:“催我回家就催我回家,大可不必借医院规定来说事。她什么时候在乎过了。”
这对母子可真是拧巴。
不过李韵不在乎,秦嘉守却没法心安理得地漠视规定,还是决定赶在九点之前出去了。
他叫来了两位护工,仔仔细细地交代了注意事项,还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护士长,让她有情况就随时打电话。
这才踩着时间线离开了。
公立医院的电梯里无论什么时间都不缺人,几乎每层都要停一下,我们从23楼下来,电梯走了整整15分钟。
秦嘉守戴着从护士站里要来的口罩,大剌剌地牵着我的手,站在一群病人家属、医护人员和外卖小哥之间。
他的五官被遮去大半之后,眼睛越发显得脉脉含情,天地间就好像只剩下那对望着我的眸子了。
我捏住他口罩上没有压严实的鼻梁条,指腹按在他柔软的鼻翼,缓缓向鼻梁中线收紧。
他长睫颤动,隔着薄薄的布料,啄吻了一下我的掌心。
我小声说:“戴了个口罩,你就敢为所欲为了哦?”
他眼角含春,低声说:“那还不是你先勾我。”
我做的我不否认,低头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捏着玩。
这么修长的手指,转笔一定很好看吧。
十五分钟好像很久,又好像一下子就过去了。
我们从电梯里走出来时,秦嘉守还意犹未尽的,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给周进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车开上来,我们会去地下车库的出口等。
秦嘉守忘形地说:“你待会儿跟我坐后面吧。”
走出大楼,没了温度舒适的冷气,热浪一下拍到我脸上,把我拍醒了。
我挣开他的手。
“你飘了啊。”我说,“你当周进是瞎子还是傻子?他要是回去跟老板一汇报,今晚就翻天了,大家谁都别睡了。”
“……哦。”他眼睛的弧度都往下耷拉了。
“往前走,别回头。我会在你身后一米左右的位置跟着。”我提醒他,“这是贴身保镖和雇主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
秦嘉守一面往外走,一面说:“你怎么能切换得这么迅速?撩我的人是你,给我泼冷水的人也是你。就跟身上装了个开关一样,‘啪’一下,说停就停。”
他声音里有点委屈。
“那你改天来找找看,我身上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一个开关。”我尽忠尽职地跟随他身后,任谁看了都是一个穿着禁欲黑西装的保镖,却面不改色地说着浑话。
他脚步一顿,回身拽着我往行道树后带。
市二是上百年的老医院,比共和国的年龄还要大,主干道略显窄小破旧,路两边的香樟树却长得十分气派,树冠在道路上空连接成片,织成了一张天然的遮阳棚。老伍住院那会儿,绿化工人每隔几周就要修剪一